【上条当麻】
冲出家庭餐厅的瞬间，灼热的空气便猛扑到我脸上。那由恒温冷气房到盛夏街道的剧烈温差，让我因刚刚那顿诡异午餐而混沌的脑子，强行清醒过来。
“这边！”率先打破我们之间那该死沉默的，是那个带来警报的女孩，飞绪由美。她那身看起来就很清凉的破洞无袖衬衫和热裤，在此刻显得无比明智且充满活力。她一边在人流中灵活地穿梭，一边焦急地向我们挥手，声音在车流的喧嚣中被切割得断断续续，“三泽塾……在第七学区的中心地带……走路太慢了！必须快点！”
她的急切，勉强打破了我们四人之间那几乎凝固的气氛。御坂美琴的刘海已经开始迸射出细微的蓝色电光，像是在为一场即将到来的风暴预热；白井黑子那头散开的茶色长发在奔跑中飘动，她脸上的表情，已经从针对江口绘理的尖锐敌意，完全切换成了风纪委员应有的严肃；而那个小小的、金发紫瞳的江口绘理，跑起来却意外地轻盈，那身看起来有些繁复的洋服裙摆上下翻飞，像一只被惊扰的蝴蝶。
“不幸啊……”我下意识地嘟囔了一句。在这种由超能力者和风纪委员组成的队伍里，我这个普通高中生除了用双腿卖力地跟上，还能做些什么？
就在我以为我们真的要上演一场横穿数个街区的极限马拉松时，一阵刺耳的、几乎要撕裂耳膜的轮胎摩擦声在我们身边炸响。一辆深蓝色的、充满了厚重金属质感的警备员装甲车，以一个完全不符合其笨重外表的漂亮甩尾，精准地停在了我们面前。
车门“砰”地一声向外弹开，一个戴着头盔的警备员探出头来，对着飞绪由美大喊：“飞绪！快上车！黄泉川队长让我们沿路接应所有能联系上的风纪委员！”
这简直是来自不幸之神的短暂怜悯！
我们五个人，手忙脚乱地爬进了装甲车狭窄而闷热的后舱。车门重重关上，将外界的热浪与喧嚣粗暴地隔绝。
车厢内，气氛比外面的天气还要凝滞。我和四个女生挤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汗水、不同牌子的洗发水以及一种名为“秘密”的混合气味。飞绪由美一上车就向驾驶座的警备员大声汇报情况，完全没注意到我们这几人之间像刺猬取暖一样的怪异氛围。她大概只是奇怪，为什么同为常盘台出身的御坂、白井同学和她那位新同僚江口绘理之间，一句交流都没有。
白井黑子依旧用着眼角的余光观察着江口绘理，而绘理则完全无视她，只是闭着眼睛，小小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似乎在进行着远超我们想象的思考。御坂美琴抱着双臂，眉头紧锁，不知道是在为即将到来的战斗烦恼，还是在为先前被绘理所揭开的、关于“妹妹们”的黑暗真相而心乱如麻。
装甲车风驰电掣，很快，透过狭小的防弹玻璃窗，我看到了三泽塾那奇特的建筑群。四栋高耸的方形大楼占据了十字路口的四个角落，由横跨马路上空的走廊连接，像一个巨大的、被切割开的“田”字，冷漠地矗立在蓝天之下。
而此刻，这个“田”字下方，正上演着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我们跳下车，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数十名警备员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派，隔着几十米的距离对峙着。一边是我们熟悉的、由黄泉川老师那样的正规警备员组成的队伍，他们依托着车辆和防爆盾牌，摆出了标准的防御阵型。
而另一边，那些同样穿着警备员制服的人，却给人一种截然不同的感觉。他们每个人都戴着遮住全脸的战术面罩，手中持有的武器，明显比正规警备员的装备更加精良、更加致命，散发着一种冰冷的、不问缘由、只为执行命令的杀气。
“是dA。”江口绘理的口吻很平淡，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惩戒处分……一群为了自己扭曲的正义，可以不择手段的疯子。”
她似乎知道很多，但现在没人有空追问。
“那些家伙……”飞绪由美的声音里充满了震惊与愤怒，作为活跃的风纪委员，她更能看懂门道，“他们的装备不在标准内！这根本就是一支私人军队！黄泉川老师她们会很吃亏！”
“管他们是谁，”御坂美琴的声线里已经带上了压抑不住的怒火，刘海间的电光跳跃得愈发激烈，似乎随时准备凝聚起一场小型的闪电风暴，“让我一口气把他们全部瘫痪不就好了！”
“不行！”江口绘理立刻出声制止，她的语气不容置疑，像一位经验丰富的指挥官在驳回部下鲁莽的提议，“对方装备不明，而且在市区动用Level 5等级的大范围攻击，太招摇了！只会把事情闹大，引来更多我们不想看到的关注。”
御坂“啧”了一声，虽然满脸不爽，但还是收敛了身上的电光。她也明白，绘理说的是对的。连飞绪由美都赞同地点了点头，显然也理解在市中心动用战略级能力的后果。
“正面冲突是下策，”绘理的紫色眼眸扫视着三泽塾那复杂的建筑结构，小小的脸上浮现出与外表年龄不符的沉稳，“我们避开正面，从侧面绕进建筑内部。黄泉川前辈她们在外面吸引火力，我们从里面策应，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这个计划听起来很完美。我们五人迅速脱离了剑拔弩张的主战场，像幽灵一样沿着建筑的阴影，找到了一扇没有被封锁的侧门。
然而，当我们踏入三泽塾内部的瞬间，所有人都愣住了。
外面是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武装对峙。
里面却是……一片死寂的祥和。
柔和的灯光洒在光洁的地板上，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书本油墨和空调冷气的味道。走廊两旁的教室里，坐满 了正在奋笔疾书的学生。他们或低头做题，或戴着耳机听讲，脸上的表情专注而平静。整个空间里，只有铅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偶尔响起的翻书声。
这里就像是学园都市里任何一个普通的补习班，安静得让人心里发毛。
“这……是怎么回事？”飞绪由美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她甚至试图对着一个从身边走过的学生打了声招呼，但对方却像没看见她一样，径直走了过去。
我们五个人就这样站在走廊中央，像五个闯入了别人梦境的异乡人。那些学生，那些老师，对我们的出现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他们从我们身边走过，眼神没有丝毫的聚焦，仿佛我们只是五团透明的空气。
这太不正常了。我的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这种感觉，这种被无视的、仿佛身处另一个世界的诡异感，让我本能地伸出了我的右手。
我走到一个正低头看书的男生身后，深吸一口气，将右手手掌按向他的肩膀。
照理说，无论是魔法还是超能力构成的幻象、结界，在“幻想杀手”的触碰下，都应该会像被戳破的肥皂泡一样烟消云散。
然而……
什么都没有发生。
我的手掌确实地感受到了他校服布料的粗糙触感，甚至能感觉到他身体的温度。但仅此而已。没有预想中任何异能被消除的破碎声，没有任何现象被还原的迹象。那个男生依旧在埋头看书，对我的触碰毫不知情。
我的右手……失效了？
这个念头激地我心中一颤。这可是我赖以生存的、唯一的底牌，它竟然……没用了？
我脸上的震惊和错愕，显然没能逃过身边人的眼睛。
“原来如此……”
江口绘理的声音打破了我的茫然。她走到我身边，先是看了一眼我的右手，又看了看那个毫无反应的学生，那双紫色的瞳孔中闪烁着思考的光芒。
“上条同学，”她抬起头看着我，语气平静地发问，“你刚刚是想用你的右手，去‘消除’他，对吗？”
我猛地一愣，她怎么会……？
仿佛看穿了我的疑惑，绘理补充道：“关于学园都市里‘有个高中生的右手能消除一切异能’的都市传说，我还是听说过的。看来，传闻的主角就是你。”
她的目光再次落到那个学生身上，话语清晰有逻辑：“既然连传说中能消除一切的右手都无效，那就反过来证明了一件事——”
她停顿了一下，给了我们所有人一个思考的间隙，然后才公布了结论。
“——我们眼前的这些学生，本身并不是由任何‘异能现象’构成的。他们是真实存在的，就像我们一样。”
“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御坂美琴忍不住问道，她显然也无法理解眼前的状况。
“恐怕，”绘理用了一个不太确定的词，“我们和他们，正处于同一个地点的、不同的‘位面’上。可以理解成‘表’和‘里’。我们能看到他们，但无法干涉他们。同样，他们也感知不到我们的存在。这已经不是单纯的超能力能解释的范畴了。”
她的解释，让现场的诡异感攀升到了顶点。我们就像一群闯入电影银幕的观众，能看到电影里的人物，却永远无法和他们对话。
“那……我们最初的计划也泡汤了。”飞绪由美的语气中充满了沮丧，“我们根本没法从内部配合外面的警备员。”
“没错。”绘理点了点头，她小小的身影在空旷安静的走廊里，却显得异常可靠。“所以，目标变更。我们现在首要的任务，不再是击溃外面的敌人，而是找出造成这一切‘异常’的根源。那个把三泽塾变成这种‘表里世界’的东西，一定还藏在这栋建筑的某个地方。”
她环顾我们四人，最后做出了决断。
“分头行动，效率更高。”她看向白井黑子和飞绪由美，“白井同学，飞绪同学，你们跟我一组。我们三个风纪委员，负责搜索上层区域。”
接着，她的目光转向我和御坂。
“御坂学姐，上条同学就拜托你了，你们负责下层区域。保持联系，一旦发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立刻联系。”
说完，她不等我们反对，便带着另外两名风纪委员，朝着楼梯口走去。白井黑子虽然还是一脸不情愿，但在任务面前，还是跟上了脚步。
走廊里，转眼只剩下我和御坂美琴。
我看着她那张写满了烦躁与担忧的脸，又看了看身处的这座如同巨大坟墓般死寂的补习学校，只觉得绘理的猜测，不过是最浅的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