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粘稠的、冰冷的、令人窒息的黑暗,如同凝固的血液,包裹着夏天残破的意识。他感觉自己正在无尽深渊中下沉,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刺骨的寒意和撕裂灵魂的剧痛。母亲的呼唤、井底的狞笑、韩立的背影、夏明远刻印时决绝的眼神……这些破碎的画面如同狂风中的落叶,在他濒临湮灭的意识中疯狂旋转、碰撞,最终都化为一片虚无的死寂。
真的要结束了吗?夏家百年的罪孽与挣扎,母亲用生命换来的片刻安宁,自己这苟延残喘的短暂人生……一切都要随着这口井,沉入永恒的黑暗了吗?
不甘心……一股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源自血脉深处的不甘,如同灰烬中最后一点火星,顽强地闪烁着。
就在这意识即将彻底消散的临界点——
“咚!”
一声沉闷的、仿佛来自遥远地心深处的撞击声,猛地穿透了无边的黑暗,震动了夏天沉沦的意识!这声音并非来自外界,而是直接响彻在他的灵魂深处!紧接着,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纯净温润的波动,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流,缓缓流淌过他几近冻结的魂魄。
是那个印记!井壁上那个刻着“明远”二字的“浩然印”!
在这生死关头,那沉寂了百年的印记,似乎感应到了夏家血脉最后的呼唤,主动散发出一丝守护之力!这力量虽然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带着一种中正平和的威严,如同无形的屏障,勉强抵挡住了侵蚀灵魂的极致阴寒和死寂!
夏天的意识如同被一根细丝拉住,停止了继续下沉。他“看”不到,也“听”不到,只能“感觉”到那丝纯净的波动,如同母亲温柔的手,轻轻抚慰着他破碎的灵魂。与此同时,贴身收藏的那几块令牌碎片,也仿佛被这波动唤醒,传来一阵极其微弱的、同源般的共鸣震颤,虽然无法提供能量,却像锚点一样,稳定着他与现实世界的最后一丝联系。
生的希望,在这绝对的黑暗中,重新点燃了一丝微光。
然而,井底那恐怖的存在,显然也察觉到了这突如其来的变化!
“嗡——!!!”
一声充满了暴怒、惊诧和一丝……难以置信的恐惧的意念咆哮,如同亿万根冰针,狠狠刺向夏天那刚刚稳定一丝的意识!那两点死白色的眼白在灵魂的视野中骤然放大,充满了被触犯逆鳞般的极致狂怒!
“夏!明!远!你竟敢……阴魂不散!!”古老的意念充满了歇斯底里的恨意,“连这点残魂印记……也要阻我?!给我碎!”
滔天的黑气如同决堤的冥河,带着碾碎一切的威势,再次朝着夏天那脆弱的意识屏障猛扑过来!这一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狂暴!那“浩然印”的波动在如此恐怖的冲击下,剧烈摇曳,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彻底熄灭!
夏天刚刚凝聚起的一丝意识,在这毁天灭地的冲击下,再次面临崩溃的边缘。痛苦、恐惧、绝望……种种负面情绪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
不能……不能让它得逞!
母亲临终前的眼神,韩立离去时的背影,夏明远刻印时的决绝……这些画面如同走马灯般闪过,最终汇聚成一股不屈的怒吼,从他意识的最深处爆发出来!
“滚——开——!!”
没有声音,只有一股纯粹到极致的、混合着夏家血脉最后气息和不灭意志的意念,如同扑火的飞蛾,悍然撞向了那滔天的黑气!与此同时,他拼尽最后力气,引导着那丝“浩然印”的波动,将其与自身血脉意志强行融合!
“轰——!!!”
意识层面仿佛发生了一场无声的爆炸!纯净的乳白色光晕与粘稠的漆黑怨气猛烈碰撞、交织、湮灭!夏天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彻底撕裂,剧痛超越了极限,意识瞬间陷入一片空白……
……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瞬,又仿佛永恒。
一丝微弱的凉意触碰着夏天的脸颊。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睁开了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中,是熟悉的、布满蛛网和灰尘的屋顶椽子。冰冷的空气吸入肺中,带着泥土和霉味,却让他真切地感受到——我还活着。
他依旧躺在堂屋冰冷的泥地上,姿势与他昏迷前别无二致。浑身依旧剧痛,左腿和胸口如同被碾过一般,但那种灵魂被抽离、坠入深渊的极致冰冷和死寂感,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虚脱和疲惫,仿佛连续跋涉了万里荒漠。
他微微转动僵硬的脖颈,看向通往后院的方向。门板紧闭,屋内死寂。井底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似乎……减弱了许多?不再是那种随时会破门而入的狂暴,而更像是一种……受创后的蛰伏和深深的忌惮?
是“浩然印”起作用了?还是自己最后那搏命般的意念冲击,真的伤到了它?
夏天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但身体如同散了架,连抬起手臂都做不到。他只能瘫在地上,大口喘息着,感受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更深的茫然。
这一次,他真正触摸到了死亡的门槛,也真切地感受到了先祖留下的印记所蕴含的力量。那并非毁灭性的力量,而是一种守护和净化的威严。夏明远……他当年留下这个印记,究竟是为了什么?是为了赎罪?还是为了给后人留下一线生机?
井底的邪祟,对“浩然印”和夏家的血脉,似乎有着一种刻骨铭心的仇恨和……恐惧?这背后,到底隐藏着怎样不为人知的秘密?
无数疑问涌上心头,但没有答案。夏天只知道,他还活着。而活着,就意味着还有揭开真相、了结一切的可能。
他闭上眼睛,感受着胸口令牌碎片传来的、依旧微弱却稳定的冰凉触感,以及体内那丝几乎难以察觉的、与井壁印记产生过共鸣的血脉余温。
这场井底的回响,他险死还生。但战斗,还远未结束。下一次交锋,或许将决定最终的结局。
阳光透过破窗,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悄无声息地移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