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渊醒来时,天刚亮。他还在书房,趴在《农政全书》上。手边那页写着“水利者,民之命脉也”。脖子有点僵,他坐直身子,揉了揉太阳穴。
小禄子端着热水进来,小声说:“殿下昨夜睡得晚,要不要再歇一会儿?”
萧景渊摇头:“不用了。北城排水渠的事还没查,不能拖。”
他起身走到铜盆前洗脸,水不冷不热。抬头时看见沈知意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布包,眼下有黑影。
“你也没睡?”他问。
沈知意走进来,把布包放在桌上:“有点事要处理。殿下今天别去北城了。”
“为什么?”
“外面不太平。我刚收到消息,城西老巷客栈来了七个人,行踪可疑。”
萧景渊拧干帕子,声音很稳:“和贵妃党有关?”
“不是。这些人用的是异族匕首,夜里活动,查的是兵部和户部交接的路线。纸条是半夜送来的,落款只有一个墨点。”
萧景渊没说话,低头擦脸。擦完才问:“你知道是谁送的信吗?”
“不知道。递信的是个宫女,只说是有人给了一文钱让她转交。”
萧景渊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风吹进来,有点湿。他看着院子里扫地的太监,动作慢,和平常一样。
“你觉得他们是冲我们来的?”
“还不确定。但他们盯的是朝廷的重要路线。这种人不会无缘无故出现。”
萧景渊转身:“凤瑶知道了吗?”
“我已经让人叫她过来。”
话音刚落,秦凤瑶就进来了。她穿着深色劲装,头发扎得很紧,脸上没有表情。
“看过了。”她把纸条递给萧景渊,“我派了两个侍卫去查,今早回报,那些人确实是外来的,但不像普通商人。其中一个三年前在边关失踪名单里出现过。”
萧景渊接过纸条看了看,放下:“你们打算怎么办?”
沈知意说:“我去翰林院旧档库找找有没有类似记录。这事不能惊动太多人,只能悄悄查。”
秦凤瑶接着说:“我已经让边军密探在外城设哨,盯住所有进出要道。东宫守卫也加了班,每半个时辰巡一次宫门。”
萧景渊听着,手指轻轻敲桌子。他忽然问:“他们会动手吗?”
“现在还看不出来。”沈知意答,“可能是探路,也可能是为下一步做准备。”
“如果他们想伤人……”萧景渊顿了顿,“会先对你们下手?”
秦凤瑶看他一眼:“你是担心这个?”
“嗯。”他说,“我不想再出事。”
屋里安静了几秒。
沈知意走过去,拿起桌上的布包:“我们不会冒进。查清楚之前,一切按原计划来。”
萧景渊点头:“好。”
他没再多问,也没阻止她们。出门前,从柜子里拿出一本《边防纪要》,塞进袖子。
“我想看看边军调度的规矩。”他说,“万一有用。”
沈知意和秦凤瑶对视一眼,都没说话。
萧景渊走出书房,沿着回廊往花园走。阳光照在亭子柱子上,他坐在石凳上看书,一页一页翻。眼睛时不时看向偏殿,那里帘子垂着,影子在动,像有人在写字。
沈知意回到寝殿,从床底拿出一个小木匣。她打开锁,取出一张白纸,蘸墨写下几行字:
“查三年内翰林院收存废案,关键词:西域、兵器纹样、非官制匕首。线索来源可信度待验,勿留痕迹。”
她把纸折成小块,放进一个绣线封口的袋子里。等天亮后,会让小禄子以取古籍为由,交给父亲的老仆。
写完她站起身,走到镜前整理头发。手指碰到耳侧,摸到一根断簪。那是昨晚赶路时弄坏的,一直没换。
她拔下断簪,扔进铜盆。
秦凤瑶去了校场。她站在高台上,看新一批侍卫练刀。动作整齐,但不够有力。她跳下台,亲自示范了一遍劈砍。
“你们现在练的不只是护主。”她说,“是保命。”
一名侍卫问:“侧妃,是不是又要出事了?”
秦凤瑶收刀入鞘:“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有些人不想让我们安稳。”
她转身走向兵器架,取下自己的佩剑检查。刀刃光亮,没有缺口。她又抽出旁边一把训练剑,用力一掰。
“咔”的一声,剑裂了。
“这剑不行。”她说,“换新的。所有器械今晚全部检查一遍。”
她把断剑扔在地上,往东宫走。路过厨房时闻到炸糖油饼的香味。她停下。
“今天不做桂花糕?”她问厨子。
“太子妃说改做枣泥糕,怕殿下吃腻。”
秦凤瑶点头:“也好。晚上加一碗鸡汤,别让他饿着。”
厨子答应了。
她继续往前走,在拐角看见萧景渊坐在亭子里看书。他很安静,不像以前那样懒散。她放慢脚步,但没过去打招呼。
偏殿里,沈知意正在画一份京城地图。她在城西老巷画了个圈,又在兵部与户部之间的三条路标了记号。
门外传来脚步声,是秦凤瑶来了。
“我已经安排好了。”秦凤瑶进门就说,“边军今晚会有两人混进城,扮成运粮车夫,专门盯着那家客栈后门。”
沈知意抬头:“小心别暴露。”
“我知道。另外,我让侍卫换了暗语口令,现在进出东宫必须对上三句话。”
“很好。”沈知意提笔写下新的联络方式,“明天我会让老仆送一份旧卷宗出来。你派人半路接应,地点定在南市茶棚。”
秦凤瑶记下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你觉得这些人是谁派来的?”秦凤瑶问。
“不清楚。但能避开京营耳目,还能弄到异族兵器,背后一定有人撑腰。”
“会不会是其他皇子?”
“十三皇子现在自身难保,李嵩倒了,他连亲信都凑不齐。”
“那就只剩外势了。”
沈知意点头:“极有可能来自边境以外。这几年西北通商频繁,有些势力借机渗透。”
秦凤瑶握紧拳头:“要是敢动东宫,我就让他们知道什么叫边军手段。”
沈知意没接这话,只是把地图卷起来,放进一个空茶叶罐里。
“先查,别急着动手。”她说,“我们现在最缺的是证据。”
秦凤瑶哼了一声,转身要走。
“等等。”沈知意叫住她,“最近别单独行动。尤其是晚上。”
秦凤瑶回头:“你怕他们抓我做人质?”
“我不赌这个可能。”
秦凤瑶笑了笑:“放心,我不会给他们机会。”
她说完拉开门走了。阳光照在她肩上,映出深色衣服的光。
沈知意坐回桌前,翻开一本账册,表面写着“东宫采买明细”,夹层里藏着一份名单。她用指甲在其中一行轻轻划了一下。
与此同时,城西老巷的一间客栈二楼,一名男子站在窗边,手里转着一把短匕。刀柄上有奇怪的花纹,像是某种文字。
他低声说了句什么,另一人点头,从包袱里拿出一块布,开始擦另一把刀。
楼下传来敲锣声,是巡更的。两人立刻熄灯,房间黑了。
而在东宫花园的亭子里,萧景渊合上了书。他抬头看天,云慢慢移过来,遮住了太阳。
他站起来,拍了拍衣服,朝偏殿走去。
风吹动檐下的铃铛,响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