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灌入阳台，带着一种刺骨的凉意。
许烨冲到门口，脚步却猛地顿住。
月光之下，林婉儿安静地站在那里。她缓缓回过头，白天那种初醒般的茫然与不安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混合着温柔与澄澈的平静。
她看着他，轻轻地开口。
“许烨，我想起来了。”
这句话很轻，却在许烨的脑海中掀起滔天巨浪。他耗费心神构筑了两天的，那个脆弱而温暖的梦境，在这一刻应声碎裂。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他强行压下那股慌乱，向前一步。
“你想起什么了？车祸吗？还是你的父母？没关系，我们可以慢慢……”
“不是。”
林婉-儿摇头，打断了他的话。她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带着酸楚的笑意，“我想起来的，不是那些。”
她清澈的眼眸注视着他，那是一种穿越了时空与生死的对视。
“我想起来了，我们一起经历的第三个副本。”
“传奇世界。”
轰！
许烨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传奇世界。
一个被他用无数个无眠的夜晚，用最深的自责与痛苦，强行封存在记忆最深处的地名。
一个他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再提，也永远不会再从别人口中听到的地方。
破碎的画面在许烨眼前疯狂闪过。
他早已在无尽的副本轮回中，模糊了她的面容，却从未忘记那个没能兑现的，带她活下去的承诺。
“婉儿……”他的喉咙干涩，吐出的名字都带着颤抖。
“烨哥。”她忽然笑了，那笑声里带着浓浓的怀念与悲伤。
她向他走近一步，伸出手，似乎想触碰他的脸，却又停在了半空中。
“你变了很多，烨哥。”
烨哥。
这个称呼，这个只有她才会用的，带着一丝依赖与亲昵的称呼，彻底击溃了许烨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他所做的一切，瞬间变得无比荒谬。
他以为自己是在复活一个与过去有染的陌生人，一个他可以用来慰藉内心愧疚的替代品。
可现在，现实告诉他，他从地狱深渊里拉回来的，就是那个他弄丢了的灵魂。
就是她。
就在他心神剧震的瞬间，林婉儿的身体忽然泛起一层不稳定的灰光。
她闷哼一声，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在她光洁的后背上，一道道构成秽土转生的古老符文凭空浮现，闪烁着狂乱的能量，仿佛随时都会崩溃。
“是记忆……这些记忆，在排斥这个身体……”她咬着牙，痛苦地说道。
【警报！目标灵魂的真实记忆，与秽土转生构筑的虚假现实产生剧烈排斥反应！】
【灵魂稳定度正在急速下降！82%……74%……65%……】
“别说话！”
许烨猛然回神，一股比失去她那一次更强烈的恐惧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不能再失去她一次。
绝不！
他单膝跪地，手掌重重拍在阳台的地面上。
嗡！
灰烬之火从他掌心喷薄而出，却没有任何温度。
那灰白色的火焰化作无数条纤细的丝线，在空中飞速交织，瞬间在她周围构筑成一个更加复杂、更加稳固的圆形法阵。
“稳住！看着我，婉儿！”
许烨低吼着，将自己进化后的灰烬律毫无保留地灌入法阵。
他要用自己的力量，强行压制住这股来自规则层面的崩坏。
这无异于用血肉之躯，去修补一座正在坍塌的堤坝。
林婉儿的身体在法阵中剧烈摇晃，周身的灰光忽明忽灭，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消散。
但她没有闭上眼睛。
她死死地看着许烨，看着他脸上那份不惜一切的决绝，用尽全身力气，说出了一句话。
“我不要……再回那个又冷又黑的地方了……”
她的意志，她对“生”的渴望，在这一刻与许烨的力量产生了共鸣。
那即将崩溃的符文，竟然奇迹般地开始稳定下来。狂乱闪烁的灰光，也渐渐变得柔和。
【灵魂排斥反应被强行抑制。】
【检测到新的稳定基点：真实记忆。】
【正在基于真实记忆，重新校准灵魂锚点……】
【灵魂稳定度回升……78%……85%……91%……】
当系统提示最终停留在“稳定”状态时，许烨才松懈下来。
他猛地起身，一把将她拉进怀里，用尽全力抱紧，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之中。
怀里的身躯是那么真实，带着劫后余生的轻微颤抖。
“我好怕……”林婉儿把脸埋在他的胸口，声音带着哭腔，“我好怕一睁眼，你又不见了。”
“不会了。”许烨抱着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我在这里。不会再让你走了。”
夜风渐息。
两人就那样并肩坐在冰凉的阳台上，谁也没有说话。
远处的城市灯火辉煌，却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故事。
许烨能感觉到，靠在自己肩上的重量，是那么的真实。
过了很久，林婉儿才轻声开口，打破了沉默。
“你那时候有点小笨。”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
许烨的身体僵了一下。
“但是，”她把头往他肩膀上靠了靠，轻声说，“跟在你身边，又觉得特别安心。”
许…烨没有说话，只是侧过头，轻轻吻了一下她的发顶。
所有的谎言都不需要了。
所有的伪装也都可以卸下了。
真相是如此残酷，却又如此温柔。
她又看了一眼屋里。餐桌上还放着他们早上没来得及洗的盘子，一切都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这种平凡的日子，我真的很喜欢。”她喃喃自语。
“那我们就一直这样过下去。”许烨的回答没有任何迟疑。
林婉儿抬起头，认真地看着他。
“许烨，你答应我一件事。”
“好。”
“不管以后会发生什么，不管那个‘乐园’还有多少危险，你不许再一个人扛着了。”她的手抓住了他的衣袖，抓得很紧，“你得带上我。”
许烨的心脏被这句话重重地撞了一下。
他一直都是一个人。
一个人在血与火中挣扎，一个人在黑暗里独行。
他推开了昆仑，推开了屠戮盛宴，推开了所有试图靠近他的人。
因为他害怕，害怕再次经历失去。
可现在，他失去的那个，回来了。
他看着她那双写满坚定的眼睛，郑重地点了点头。
“好。”
一个字，一个承诺。
就在他许下承诺的瞬间，脑海中的系统界面，无声地刷新了最后一次。
【灵魂与现实已建立最终羁绊。】
【灵魂契合率：100%】
【状态：稳定。】
天，快亮了。
东方的天空泛起鱼肚白，驱散了最后一丝夜的寒意。
林婉儿终于因为精神耗尽，靠在他的怀里沉沉睡去。她的呼吸平稳而绵长，安详得像个孩子。
许烨低头看着她的睡颜，那颗因为“弑神”而变得冰冷、迟钝的心，仿佛被这清晨的微光一点点融化。
他伸出手，将被风吹落的毯子，重新为她盖好。
窗外的世界一片宁静，像是终于等来了，一个真正属于他们的早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