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宪藩来了！
在这个武卫军左翼大营“炸营”、京城戒严、人心惶惶的当口，他竟然出现在了宫外求见！这消息本身，就充满了巨大的悬念和冲击力。
溥仪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破肋骨。他强迫自己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声音尽量保持平稳：“宣他进来！”
殿门被缓缓推开，一个身影逆着外面摇曳的宫灯光芒，大步走了进来。此人约莫三十五六年纪，身材不算高大，却异常精悍结实，穿着一身沾了些许尘土的四品武官豹补服，腰杆挺得笔直，脸上带着军旅风霜刻下的坚毅线条，眉眼间与记忆中聂士成的画像有几分相似，但眼神更加深沉，透着一股压抑的沉郁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他快步走到御案前约十步远处，甩下马蹄袖，推金山倒玉柱般单膝跪地，甲胄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声音洪亮却带着沙哑：
“臣，武卫军左翼统领聂宪藩，叩见皇上！吾皇万岁！”
他没有像寻常官员那样自称“奴才”，而是称“臣”，这细微的差别，让溥仪心中微微一动。
“聂卿平身。”溥仪抬手，目光紧紧锁定在聂宪藩脸上，试图从他的表情中读出些什么。“聂卿此时不在营中稳定军心，为何突然入宫？”
聂宪藩站起身，依旧微微躬身，目光低垂，语气沉痛而急促：“回皇上！臣正是为营中变故而来！臣接到皇上密旨，本欲即刻动身，不料营中突发奸人煽动，部分士卒受蛊惑，酿成骚乱！臣已命副将弹压首恶，暂时控制局面，但军心不稳，恐生后患！臣不敢耽搁，将营务暂交可靠之人，即刻入宫向皇上禀报，并请皇上示下！”
他这番话，信息量极大！首先，他承认接到了密旨，表明他认可这半块兵符和皇帝命令的效力。其次，他将“炸营”定性为“奸人煽动”、“士卒受蛊惑”，撇清了自己的直接责任，并将自己摆在了一个“迅速平乱、忠于王事”的位置上。最后，他“不敢耽搁”、“即刻入宫”，更是凸显了他的“急切”和“忠诚”。
是真？是假？溥仪飞速地判断着。聂宪藩的表情沉痛而诚恳，不似作伪。而且，如果他真有异心，大可趁着营中混乱，直接带兵做点什么，或者干脆不来，何必冒险独自入宫？
但……那“炸营”的时机，实在太巧了！巧得让人不得不怀疑！
“奸人煽动？”溥仪顺着他的话，语气带着探究，“可知是何方奸人？与奕匡余党，或是……宫外某些势力，有无关联？”
聂宪藩抬起头，目光与溥仪对视了一眼，那眼神深处似乎闪过一丝复杂，随即又垂下眼帘：“回皇上，事发突然，臣尚未查明具体主使。但骚乱之中，确有士卒呼喊一些……大逆不道之言，似乎……受人指使。”他顿了顿，仿佛下了很大决心，补充道，“臣在弹压时，曾擒获几名带头闹事之徒，其中一人……身上搜出了日本银行的汇票！”
日本银行的汇票！
溥仪瞳孔骤缩！果然！又是日本人！他们不仅策划了对自己的“意外”，还直接对军队下手，试图制造更大的混乱！
“汇票何在？”溥仪急问。
“臣已带来！”聂宪藩从怀中取出一个小油纸包，双手呈上。
旁边的李德全连忙接过，检查无误后，放到御案上。溥仪打开油纸包，里面果然是几张印着日文和数字的汇票单据！虽然面额不大，但在此刻，却成了日本人插手军队、图谋不轨的铁证！
这证据，与李莲英提供的密信名单相互印证，彻底坐实了日本势力在背后的兴风作浪！
溥仪心中怒火升腾，但更多的是冰寒。对手的肆无忌惮，远超他的想象！
他看向聂宪藩，语气缓和了一些，带着一丝“欣慰”：“聂卿临危不乱，迅速平叛，并擒获关键证据，有功于社稷！朕心甚慰！”
“此乃臣分内之事！”聂宪藩躬身道，脸上并无得色，反而忧心忡忡，“皇上，如今营中初定，但军心依旧浮动，需尽快安抚。且京师戒严，谣言四起，恐非长久之计。臣恳请皇上明示，接下来该如何行事？臣及武卫军左翼全体将士，唯皇上马首是瞻！”
他再次表明了态度，将问题抛回给了溥仪。
溥仪知道，这是关键时刻。聂宪藩的态度看似恭顺，但也在观望。他需要展现出足够的决断力和掌控力，才能真正赢得这支军队的支持。
他沉吟片刻，目光变得锐利起来：“聂卿，如今内有奸佞未清，外有强敌环伺，京师安危，系于一线！朕欲稳定局势，肃清余孽，需倚仗忠勇之臣！”
他拿起那半块青龙兵符，亮在聂宪藩面前：“这半块兵符，乃先太后所赐，见符如朕亲临！聂卿，朕现在命你，即刻返回大营，全力整顿军纪，安抚士卒！凡有蛊惑军心、勾结外敌者，无论官职高低，一经查实，就地正法，先斩后奏！”
他先将整顿军营、稳定基本盘的权力交给了聂宪藩，这是信任，也是考验。
“臣，领旨！”聂宪藩没有任何犹豫，躬身应道。
“此外，”溥仪继续道，声音压低，带着杀伐之气，“朕授你密旨一道！命你暗中挑选绝对忠诚可靠之精锐，秘密集结，随时待命！没有朕的亲口谕令，任何人不得调动！朕……或许很快，就需要一支真正的‘擎天保驾’之师！”
这才是真正的杀手锏！一支隐藏在暗处、只听命于他个人的武装力量！用来应对可能发生的任何极端情况，包括……宫变！
聂宪藩身体微微一震，显然意识到了这道命令的分量。他抬起头，深深看了溥仪一眼，那眼神中充满了震惊、凝重，以及一丝被信任的动容。他再次单膝跪地，声音斩钉截铁：
“臣，聂宪藩，谨遵圣谕！必为皇上练出一支忠勇无敌之师，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好！”溥仪上前一步，亲手将他扶起，“朕信你！如同信你父亲聂士成公一般！望你不负朕望，不负你聂家满门忠烈之名！”
这一句“如同信你父亲”，如同重锤，敲在聂宪藩的心上。他眼眶微微发红，重重抱拳：“皇上知遇之恩，臣……没齿难忘！”
就在这君臣之间初步建立信任，气氛稍缓之际，殿外突然毫无征兆地传来一声凄厉至极、划破夜空的惨叫！
“有刺客——护驾！！！”
紧接着，便是兵刃猛烈撞击的铿锵声、侍卫的怒喝声、以及混乱的奔跑声！
养心殿内的气氛瞬间再次绷紧至极限！
溥仪和聂宪藩的脸色同时大变！
刺客？！竟然在这个时候，直接杀到了养心殿外？！
聂宪藩反应极快，猛地转身，如同一头护崽的猛虎，瞬间挡在了溥仪身前，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眼神锐利如鹰，扫视着殿门方向！
“皇上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