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澪的嘴唇，微微颤抖了一下。
“......听着，澪。”梅茵从床上来到她面前，蹲下身，与她平视。
他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她那头柔顺的、如同初雪般的白色短发。
声音却冰冷得像是一块万年不化的玄冰。
“你就留在这里。”
“这里有我的父亲，有我的妹妹，还有……我的老师。”
“他们会照顾你，会教你读书写字，会教你……如何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生活。”
“这比跟着我，在一个充满了未知与危险的旅途上，随时都可能丢掉性命，要好上一万倍。”
“我可不想带上你这个拖油瓶，懂吗？”
『这是……对你最好的选择。』
澪没有说话。
她只是用那双空洞的、再也看不到一丝光亮的眸子，死死地，注视着梅茵。
仿佛……想要将他的样子，深深地，烙印在自己那颗早已破碎不堪的……内心里。
盯~
梅茵的心，没来由地，又是一阵烦躁。
他讨厌这种眼神。
这种……绝望的眼神。
他站起身，不再去看她。
“这是命令。”
他丢下这冰冷的、不容置喙的四个字，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留下澪一个人，像一尊被遗弃的、没有灵魂的石雕般，孤零零地，站在那片从栏栅投射而下……再也感受不到丝毫温暖的阳光下。
她怀里，依旧紧紧地抱着那个破旧的布包。
……
“你真的……决定了？”
在“菲托亚领地搜索团”那个位于贫民窟的临时据点里，保罗看着梅茵，眉头紧锁。
这个据点，与其说是“据点”，不如说是一个废弃的、散发着浓烈霉味的地下酒窖。
光线昏暗，空气潮湿。
但对于他们这些“通缉犯”来说，已经是一个足够安全的根据地了。
“嗯。”梅茵点了点头，给自己倒了一杯劣质的麦酒。
酒液浑浊，味道辛辣，难喝得，像是没冰镇过的冰*茶。
“为什么？”
保罗不解地问道。
“你不是很看好那孩子的潜力吗？而且……我看得出来，她很依赖你。你就这么把她丢下，不怕她……”
“怕。”
梅茵打断了他的话，语气依旧平淡。
“我怕她会再次回到那个黑色的世界里。我也怕……她会恨我一辈子，不，她现在可能连恨都不知道是什么了。”
“老爹，”他抬起头，那双冰冷的青虹色眼眸，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烁着洞悉一切的光芒，“你觉得，跟着我，每天过着朝不保夕、刀口舔血的日子，就真的是对她好吗？”
“她需要的，不是一个强大的、能带她杀出一条血路的‘主人’。”
“她需要的，是一个家。”
“一个……能让她重新感受到温暖，能让她学会如何去笑，如何去哭，如何……去爱与被爱的……家。”
保罗沉默了。
无法反驳。
因为，梅茵说的都是对的。
这个他曾经以为，还只是个孩子的、冷漠的、甚至有些“不近人情”的大儿子……
不知不觉中，已经……成长到了一个，连他这个做父亲的，都需要仰望的高度。
他想的，比他更加长远，也比他……更周全。
“可是……诺伦她……”保罗还是有些担心。
“诺伦挺喜欢她的。”
梅茵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小孩子之间的友谊，有时候，比我们这些大人想象的，要单纯得多。”
“而且，”他顿了顿，补充道，“有洛琪希师傅在，我相信，她能教好她们两个。”
保罗看着梅茵，看了很久很久。
最终，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好吧，我明白了。”
他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梅茵的安排。
然后，他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梅茵，问出了他从昨天开始，就一直想问，却又一直不敢问的问题。
“梅茵……你……你到底把澪那孩子，当成什么了？”
“是……捡回来的宠物？还是……觉得有利用价值的工具？”
“又或者……是徒弟？还是……”
“qi...妹妹？”
这个问题，让房间里的空气，瞬间变得有些凝滞。
梅茵握着酒杯的手，微微顿了一下。
他沉默片刻。
然后，他抬起头，看着保罗，那双冰冷的青虹色眼眸中，闪过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温柔。
“都不是。”
他缓缓地，开口说道。
“她是……一份责任。”
“我已经不记得一开始是为什么带上她了。”
“现在，我希望她能活下去。不是像个麻木的人偶一样，只是单纯地‘存在’着。而是……真正地，作为一个‘人’，去感受这个世界的喜怒哀乐，去拥有属于自己的……人生。”
“所以，我把她留下来。”
“因为我知道，你们……能给她我给不了的东西。”
“那就是……一个家。”
说完，他站起身，将杯中剩余的酒，一饮而尽。
“好了，老爹，我该走了。”
“诺伦和澪，就拜托你了。”
“还有……别再把自己搞得那么狼狈了。”
“到时候塞妮丝妈妈看到你现在这副样子，可是会生气的。”
他拍了拍保罗的肩膀，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这个阴暗的、潮湿的地下酒窖。
留下保罗一个人，愣愣地坐在那里，眼眶，再次……有些湿润。
『这个臭小子……』
他自嘲地笑了笑，端起酒杯，也一饮而尽。
『真是……越来越不可爱了。』
……
清晨。
米里希昂冒险者区的城门。
梅茵背着那个“神奇的包”，腰间别着袖白雪，一身干练的白色劲装，静静地站在城门口，等待着城门的开启。
他的身后，站着几个人。
保罗，诺伦，洛琪希，塔尔韩德。
以及……澪。
今天的澪，没有穿那件黑色的斗篷。
她穿着一身干净的白色连衣裙，其上点缀着蓝色蝴蝶结，是洛琪希昨天带她去买的。
她那头柔顺的白色短发，也被诺伦用蓝色的丝带，扎成了两个可爱的蝴蝶结。
她的小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
但那双空洞的湛蓝色眼眸，却一直、一直地，注视着梅茵的背影。
没有悲伤，没有挽留，没有眼泪。
有的，只是一种……近乎于“执拗”的凝望。
“梅茵，”保罗走到他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了这简单的四个字。“路上……小心。”
“嗯。”
诺伦走到梅茵面前，仰起头，看着他，那双大眼睛里，充满了不舍。
“哥哥……”她小声地叫道。
“嗯？”
“你……你还会回来看我们吗？”
“会的。”梅茵看着她，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罕见的、温柔的笑容，“等我找到妈妈她们，就回来。”
“拉钩！”
“……好，拉钩。”
“吱呀——”
厚重的城门，缓缓开启。
清晨的阳光，如同金色的潮水，汹涌而入。
梅茵转过身，迎着那刺眼的晨光，朝着城外，大步走去。
众人默默地，注视着那个渐行渐远的、孤单的背影。
直到……他彻底消失在道路的尽头。
澪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的小手，紧紧地，攥着裙角。
那双空洞的湛蓝色眼眸深处，一滴晶莹的、滚烫的泪珠，悄然滑落。
然后，瞬间，便被米里斯大陆的晨风，吹干。
了无痕迹。
「主......呼......」
「主......唤......」
「......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