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如浸了三清池灵气的薄纱，缠在玄门协会覆着青瓦的飞檐翘角上，檐角悬着的千年青铜风铃裹着雾霭轻晃，偶尔漏出半声“叮铃”，撞得雾珠簌簌坠落。朱红大门前早已聚起人声，苏衍三人刚踏出庭院门槛，脚步便齐齐顿住——数十名身着青、黄、褐等门派服饰的年轻弟子自发列成两列，青灰色石阶被人潮烘得发烫，最前排的沈砚举着块杏黄色粗布，“旗开得胜”四字是昨夜弟子们轮流蘸朱砂混雄鸡血写就，字迹边缘浮着细碎金红光晕，像落了层跳动的星火，那是数十人以本命灵气灌注后的显化，风一吹便顺着布纹流转。
“苏师兄！林师姐！陈师兄！”最前头的沈砚扬着胳膊喊，攥着竹篮的指节泛白，竹篮边缘刻着堪舆派入门必学的“寻龙纹”——那是他初学堪舆时，用寒银刀刻了七七四十九天才成的练手作。这小弟子去年入门时还需林玥牵着衣袖认地脉，连“龙脉起伏引草木荣枯”都要追着问三遍，此刻却挺得笔直，篮里千年柏枝青翠欲滴，每片柏叶坠着晨露，阳光一照如缀碎钻，枝干上“引气纹”细如发丝：那是堪舆派秘传手法，用浸过地脉水的寒银针刺刻，埋入三清池畔沃土七日，最后以本命精血点纹尾，让纹路吸足地脉灵气，每道纹都藏着一缕“趋吉避煞”的生气，触之沁凉。
苏衍翻身下马，靴底刚沾石阶就被沈砚硬塞进一把柏枝。少年指尖还在抖，掌心浸着晨露与泥土的凉意——那是寅时天未亮就去后山“龙脊坡”采的，指缝卡着的湿泥里还裹着堪舆派视为“地脉信物”的地脉苔：“苏师兄！这柏枝吸足龙脊坡地脉灵气，刻了引气纹！‘引生气，避邪祟’最是管用！进山遇着阴煞聚气处，插地时让枝叶朝东（兑位，主生），立马撑半丈生气罩，腐骨煞都近不了身！”他挑出枝泛着玉色的树芯料递向林玥，眼里闪着孺慕：“林师姐，这枝是‘龙缠柏’树芯，灵气最纯，你勘地脉时握它，能清晰感应地脉‘脉动’，辨真假纹路比罗盘还准半分！”
林玥笑着接过，指尖抚过柏枝纹路，一缕木灵气顺着经脉游走，驱散晨寒。她轻轻捏了捏沈砚泛红的脸颊，语气亲昵：“多谢小砚，去年教你认‘反弓水’时，你踩进泥坑摔歪罗盘，还哭着说要赔我，如今都能刻引气纹了。”沈砚脸更红，挠头时竹篮里柏叶轻颤：“是师姐教得好！等你们带回碎片，我用千年柏心刻‘聚气护心符’，引地脉气护着你们，比这柏枝管用十倍！”
人群里挤来个抱木盒的少女，双丫髻上的青竹簪坠着枚磨亮的铜钱——那是卜筮派弟子入门时，用“先天龟甲”献祭后制成的信物，林小婉攥着枣木盒的指节泛白，盒身刻满六十四卦图腾，盒盖嵌着块巴掌大的龟甲纹镶嵌罗盘芯，边角被铜钱磨出包浆，卦象纹路里浸着经年推演的灵气。她走到陈墨面前，指尖下意识按在盒盖的“乾卦”纹上，指尖还沾着点龟甲灰：“陈师兄，这是我们合制的‘先天卦符’，八张对应八卦！用千年龟甲灰混朱砂画就，经卜筮派传承的‘先天八卦炉’阴干，念了四十九遍《卜筮正宗》，遇凶险会显卦象辨吉凶！我们用门派‘推演盘’算过，此行‘利西南，得贵人助’，乾卦符测金煞、坎卦符辨水险，正好配你通灵铜钱共鸣！”
陈墨接过木盒，指尖轻叩盒盖嵌着的罗盘芯，内里卦符与怀中通灵铜钱同时震颤，淡青灵光顺着盒缝溢出——这是卜筮派“卦气相通”的佐证。他打开盒盖，八张黄符叠得齐整，符头绘着卜筮派专属的“三清讳”，右下角“筮”字印记泛着灵光：“多谢，符韵与铜钱相契，推演时可互证真伪。”清冷声线里添了丝认可，指尖点向乾卦符：“去年巽卦试炼，你用门派‘掷钱秘法’得‘少阴’却敢闯东北迷阵，倒是懂‘卦象为引，本心为凭’的真意。”林小婉眼睛一亮，腰杆直了些：“是师兄说的，‘卜筮者不困于卦，方得真解’，我一直记着！”
镇煞派弟子的身影最是扎眼，为首的赵虎肩宽背厚，腰间别着半截浸过煞血的镇煞符——那是上次剿游魂时，用门派“镇魂钉”钉住煞首后，蘸血绘制的实战符，怀里抱着三把短柄桃木剑，剑鞘是浸过朱砂的黑鲛绡缝的，绣着镇煞派祖师传下的“镇煞驱邪”篆文，针脚里还掺着点桃木灰。“苏师兄！接好‘镇煞寸心剑’！”他迈着大步上前，声音洪亮如钟，带着沙场历练的糙气：“枣木柄浸三年艾草汁驱虫，千年桃木刃用镇煞派‘镇魂钉’预处理木胎，刻三重镇煞符——这桃木是我们开春去龙虎山‘镇煞台’附近砍的，晒足百日吸够阳气，刃口还淬过糯米朱砂水！”他把剑往苏衍手里塞，掌心老茧蹭过剑鞘：“低阶煞气不用灌灵力就能劈，防突袭、斩小妖绰绰有余！上次剿游魂，这剑劈散过三只怨鬼！”
苏衍接过桃木剑，入手沉实，剑柄棉绳是弟子们用门派“护灵线”混棉线缠的，还带着点柴火的烟火气。他渡入一丝坎水灵力，剑刃浮起淡蓝光晕，三重镇煞符纹顺着光晕流转，檀香混着朱砂的清冽气散开：“费心了。去年黑风岭剿尸煞，你们结的‘改良版桃木镇煞阵’很妙，那是你们派‘困煞阵’的变式吧，堵得煞群连退七步。”他目光扫过镇煞派弟子胳膊上的煞气疤痕，语气郑重：“协会后方交给你们，我放心。”赵虎脸涨得通红，拍着胸脯憨笑：“师兄好眼力！那是我们按祖师手记改的！焚天阁邪祟敢来，我们用桃木剑扎透煞气，再结阵困死他们！”
弟子们的礼物还在源源不断递来：符箓派弟子捧着叠“清心符”，桑皮纸混银杏汁特制的符面泛着淡绿，符头绘“三清讳”，画符时掺的三清池晨露让符角凝着细水珠，符尾还盖着符箓派“镇符印”；丹鼎派弟子抱来青瓷瓶，瓶身印着丹鼎派“三足鼎”标识，松脂瓶塞一启，“凝神丹”的药香混着柏枝香漫开，那是用丹鼎派“聚气鼎”炼制的，瓶身纸条是稚拙的字迹：“每日一粒，补灵力，抗煞气相侵”；连杂役房小弟子都挤过来，把油纸包着的野果塞进苏衍行囊，仰着小脸说：“师兄，这是后山‘灵枣’，经杂役房‘养灵术’培育，枣皮泛淡绿灵光，饿了啃两个补灵力，还甜！”三人行囊渐渐鼓成小山，帆布浸着柏枝香、药香、果香，更裹着玄门年轻一辈沉甸甸的期许。
林玥摸着行囊里的柏枝，忽然瞥见廊柱后那道身影——周鹤靠在朱红廊柱上，怀里的预警符按在胸口，符纸边缘磨得发白，是他常年摩挲的痕迹；手里攥着个油纸包，温热的芝麻饼香透过纸缝飘出，是今早特意去山下张记买的，苏衍从小爱吃。他没上前，只静静望着三人，眼角皱纹里裹着牵挂，见林玥看来，便缓缓颔首，指尖比了个“符囊系紧”的手势。林玥朝他弯了弯眼，用口型说“会小心”，周鹤嘴角牵出点浅淡笑意，把油纸包塞进怀里，又往廊内退半步，身影藏在阴影里，像株护着门庭的老柏，沉默却扎实。
“时辰不早了，该出发了。”陈墨抬眼望向东天，晨雾散了大半，天际泛着金红霞光，协会内铜壶滴漏“嗒”地一声，最后一滴水珠坠下，溅起的水花沾在刻着卦象的漏盘上。苏衍点头，将鼓囊囊的行囊甩上马鞍，刚要翻身上马，忽然想起什么，从怀中摸出两个紫檀锦盒——里面是乾卦、坎卦的镇厄图碎片。碎片巴掌大小，质地似玉非玉，泛着温润哑光，表面卦纹模糊如蒙尘，只有凑近灵力源时，才会透出极淡金光，像睡着的星火，触之有细微的脉动感。
“诸位稍等。”苏衍的声音裹着浑厚灵力，压过周遭低语，连廊柱上的蛛网都震得微微发颤。他走到石阶中央站定，迎着众人目光打开锦盒，取出碎片后，缓缓贴向胸口的坎水玉佩。玉佩是苏家传七代的至宝，常年贴身佩戴，早已浸满他的坎水灵力，此刻泛着温润蓝光，像揣了颗凝着晨露的小月亮。当碎片触到玉佩的刹那，异变陡生——两道金虹猛地从碎片上腾起，如活过来的金龙，缠着玉佩的蓝光盘旋而上，在空中凝成红蓝交织的光团，光团里浮着的灵力光点落在人身上，竟带着三清池晨露的凉意。
“天呐！这是……”沈砚捂住嘴，惊呼卡在喉咙里，手里的竹篮晃了晃，柏叶上的晨露溅在石阶上。所有弟子都屏住呼吸，目光死死黏在光团上，连大气都不敢喘。光团旋转着扩大，渐渐凝成三尺见方的卦象——正是艮卦纹路，阴阳鱼在中央缓缓转动，鱼眼处的光点亮如星辰，转得越急，周围的灵气就越浓，连弟子们发间的晨雾都被灵气吹动。更惊人的是，艮卦纹路中央，清晰浮现出一道石门轮廓：高约丈许，刻着与碎片同源的古卦纹，纹路里渗着淡淡金光，门楣处“太极谷”三个篆字苍劲有力，字缝里飘出的草木香，竟和后山千年柏树林的气息一模一样，勾得沈砚手里的柏枝都微微颤动。
“是太极谷的入口！”林万山的声音从人群后炸开，他和赵伯、秦守易快步走来，拄着桃木杖的手都抖了，杖头的和田玉坠撞着石阶，发出急促轻响，“李淳风祖师遗训‘坎水为引，两仪为匙’，果然没错！苏家坎水玉佩就是开启入口的关键，两块碎片共鸣，才显化了入口真容！”他伸手想触卦象，指尖刚碰到光团，就被一层无形灵力弹开，指尖泛起麻意，却笑得眼睛都眯了：“好强的禁制！这虚影只能看不能碰，却带着精准方位印记，有了它，进山绝走不偏！”
陈墨上前半步，指尖轻点卦象，灵力探入时触到柔韧禁制，像碰着浸了灵力的丝绸，还能感受到纹路里流转的古阵气息。“是灵力投影，却比普通投影多了方位坐标。”他收回手，看向苏衍，眼底闪着精光，“玉佩与碎片共鸣未断，进山后跟着灵力波动走，半分都不会偏。”苏衍小心将碎片收回锦盒，贴身藏在衣襟里，与玉佩隔着布料相贴，能感受到细微的灵力共鸣，像两颗同步跳动的心脏。空中卦象渐渐淡去，红蓝灵光缩回玉佩与碎片，只留空气中飘着的灵气余韵，带着草木与古玉的清香，久久不散。
“好了，启程！”苏衍翻身上马，桃木剑斜插在马鞍左侧，柏枝的清润香顺着风扑在脸上，混着马鬃的干爽气息。林玥和陈墨相继上马，青灰色马鬃被风吹得扬起，沾着的晨露洒下来，像落了阵细碎的银雨。弟子们自动让开通道，目光里的不舍与期盼像潮水般涌来，有人悄悄抹了把眼睛，却立刻挺直腰板——玄门弟子的牵挂从不当面外露。苏衍勒住马缰，回头望向众人，阳光恰好冲破云层，洒在他身上，胸口坎水玉佩透出淡蓝灵光，与“旗开得胜”布条的金红光晕交映，把他的身影衬得格外挺拔。
“诸位放心！”苏衍的声音裹着灵力，震得晨雾四散，树梢轻晃，“此去秦岭，我们定护镇厄图周全，寻回第三块碎片，肃清秘境中焚天阁邪祟！”他举起桃木剑，剑尖直指秦岭方向，阳光照在剑刃上，反射出凛冽灵光，与卦符、柏枝的灵气交织成网，“待凯旋之日，我们以丹鼎派‘灵犀酒’相贺，共庆玄门安宁——不负柏枝引气、卦符辨凶、桃木镇煞之托！”
“师兄师姐必胜！”沈砚率先喊出声，声音里带着哭腔却格外响亮，手里的竹篮举得老高，柏叶上的灵光与布条灵光呼应。弟子们跟着呐喊，“必胜”的声浪滚过石阶，震得大门上悬着的千年古铜铃“叮铃”作响——那铃是祖师爷传下的，响一次能涤荡浊气，此刻铃声串成一串，与呐喊声交织，顺着风飘向远方，是送行的叮咛，更是凯旋的期许。廊柱后的周鹤松开攥着预警符的手，朝着三人离去的方向深深颔首，眼角余光里，是弟子们挥舞的手臂、飘展的杏黄布条，还有阳光里跳动的金红色灵光，映得每个人眼底都亮闪闪的。
苏衍不再回头，马鞭一挥，高声喝道：“走！”三匹骏马长嘶一声，四蹄踏碎阳光，冲出朱红大门，马蹄溅起的晨露落在石阶上，像撒了把碎钻，折射出灵光。蹄声敲在青石板路上，沉稳有力如战鼓催征，震得路边草叶都跟着发颤，草叶上的晨露滚落，竟带着淡淡的灵气。身后的呐喊声、铜铃声渐渐远了，玄门协会的飞檐翘角、朱红大门，慢慢缩成晨雾中的一抹剪影，最终变成视野里的一个红点，却像烙印般刻在三人心中，与胸口的灵气共鸣相呼应。
官道两旁的杨柳飞快向后退去，晨露打湿马蹄，带着青草与泥土的清香，混着行囊里柏枝的清润。苏衍策马走在最前，胸口坎水玉佩微微发烫，与贴身的镇煞图碎片共鸣着，像枚精准的灵气指南针，始终指向秦岭方向。林玥握着那枝粗壮的柏枝，指尖划过引气纹，木灵气顺着经脉游走，驱散赶路的疲惫——那是年轻弟子的心意，是玄门的底气，更是前行的力量。陈墨将先天卦符揣在袖中，指尖摩挲着符纸，另一只手按着怀中通灵铜钱，目光扫过道路两侧树林，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焚天阁极可能在途中设伏，卦符的淡青灵光顺着指尖流转，时刻警惕着凶煞之气。
阳光越升越高，晒暖了马鞍，也晒直了三人的身影。前方的官道蜿蜒着钻进群山，远处秦岭山脉巍峨耸立，山巅缠着云雾，像蒙着神秘面纱，云雾里隐隐透出的灵力波动，与胸口玉佩遥相呼应，越来越清晰。苏衍低头瞥了眼胸口的玉佩，蓝光比之前更亮了几分——那是千年传承的召唤，是秘境的邀约，更是守护玄门的责任。他深吸一口气，再次挥响马鞭，骏马蹄声加急，如离弦之箭，朝着那片藏着秘密与挑战的山峦疾驰而去，马鬃在风里扬起，像展开的玄门旗帜，猎猎作响。
秦岭山巅的云雾里，藏着太极谷的入口，藏着镇厄图的第三块碎片，更藏着焚天阁的伏兵与杀机。三人的身影渐渐融入山林，马蹄声在山谷间撞出回声，与风吹树叶的“沙沙”声、林间灵雀的鸣叫声交织在一起，像一支奔赴战场的序曲。那声音里没有犹豫，没有胆怯，只有必胜的决心，和玄门薪火相传的希望——这希望，藏在弟子们送的柏枝卦符里，藏在长辈们的牵挂里，更藏在三人挺拔的身影里，在秦岭的晨色里，久久不息，与山川灵气共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