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无宸听完便追问:“为何对那个梦如此执着?不过是个寻常梦境罢了。”
云芷儿在心中暗叹这人果然敏锐,一句话便问到了关键处。
念及此,她心知绝不能提前世之事,否则定会被当作失心疯。
便故意夸张道:“臣妾就是想看看会哭的陛下嘛!梦里您抱着臣妾嚎啕大哭,又是说后悔又是说心痛,眼泪鼻涕糊了满脸,那样失态的陛下臣妾从未见过,就想再看一次......”
慕无宸:“......”
云芷儿说完就轻提衣袂溜了出去,根本不敢给他再次追问的机会。
多说多错,言多必失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再说下去难保不会露出马脚。
慕无宸望着她匆忙溜走的背影,不由觉得好笑。
这丫头现在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方才回话时信口胡诌那些不着边际的话也就罢了,被他稍一追问,竟怕露馅直接转身就跑。
满朝文武乃至后宫嫔妃,在他面前无不是谨言慎行,唯独她总是这般肆意妄为。
这般毫无规矩的,普天之下确实找不出第二个。
屋外的云芷儿在庭院里心神不宁地踱步,从东厢廊下走到西厢廊下,就这样蹙着眉头来回徘徊。
她将昨夜的经过反复推敲了七八遍,脚步倏地停住——定是少了最关键的那步!
当初在宴席上,她可是抄起筷子就砸向了云亭晚的额角。
这般重要的环节怎能遗漏?
想到这里,她拎着衣角就朝云轻轻的住处小跑而去,说什么也得把这一下给“补上”。
云芷儿一路小跑着穿过回廊,赶到云亭晚住的厢房,却发现屋内空无一人,
她二话不说转身就往主院去,正在花厅闲话的黎湘文和云淮康远远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不约而同地交换了个眼神。
云淮康暗自叫苦:这孽障怎么又来了?
怎么还不回宫?
莫非还要在府里长住不成?
黎湘文更是心烦意乱,这尊大佛要是一直杵在府里,他们往后还怎么过安生日子?
“云亭晚去哪儿了?”云芷儿人还没进厅就扬声问道,“我找遍整个院子都没见着她人影。”
黎湘文强压着心头不快,语气生硬地回道:“一大早就回秦王府去了,说是府里还有庶务要打理。”
云芷儿听罢转身便走,立刻吩咐下人备车赶往秦王府。
*
马车停在了秦王府门前。
但见朱红的府门巍然耸立,碗口大的铜钉在日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宛若巨兽睥睨的眼眸。
两侧石狮威风凛凛,獠牙毕现,镇守着这座亲王府邸。
沿着台阶拾级而上,但见飞檐翘角凌空欲飞,似展翅的雄鹰俯瞰着来往行人,处处彰显着亲王尊荣。
云芷儿循声走到厅外,正要推门而入,却听见里面传来阵阵争执声——
秦王慕玄衡慵懒地靠在太师椅上,两条长腿交叠着翘在扶手上,活脱脱一副纨绔模样。
他眯着眼睛打量云亭晚:“要本王说,你这簪子戴在头上真是毫无韵味,俗不可耐。不是号称琴动九霄,诗惊四座的苍漓国第一贵女吗?”
“看来这名头也是浪得虚虚名,那些传言怕不是你家花钱买来的?”
话音未落先打了个哈欠,锦袍随伸懒腰的动作滑落半幅:“还有,你最近是不是该少吃些?忌忌口?瞧着腰身比上月粗了一圈。”
“美人就该有美人的自觉,嬛嬛一袅楚宫腰,懂么?既要纤细中见丰腴,又要窈窕处显玲珑。所以你这腰身啊,可得仔细保持着才是。”
目光最终落在她平坦的小腹上,意味深长道:“要本王说,女子还是无才无德的好,你整日捧着那些诗书装模作样有什么用?简直有悖妇德。”
“这都多久了,肚子到现在都没个动静?该不会是读书读坏了身子?”
云亭晚执扇的素手微微收紧,在秦王视线不及处朝那草包王爷悄悄翻了记白眼。
她柔声细语却字字清晰:“秦王殿下,古人云女子无才便是德,本意是劝诫女子纵有才学也当谦逊自持,含蓄内敛,并非真要人目不识丁,不通文墨。”
“若依殿下所言,前朝编修《女诫》的班昭大家,岂不也成了有悖妇德?”
“好个牙尖嘴利的妇人!”慕玄衡霍然拍案而起,案几上的茶盏应声翻倒。
他今晨刚在御前吃了挂落,递上去的治水折子被慕无宸用朱笔批注“不知所云”,更斥其“满纸荒唐言”,末了还被传去厉声质问:“尔近日神思昏聩乎?”
回来正想寻个由头立威,不料竟被自家王妃当众顶撞。
慕玄衡顿觉颜面尽失,气得抄起桌上的茶壶就朝云亭晚脸上泼去:“本王说话也轮得到你插嘴?”
云亭晚连日来积压的委屈如决堤洪水般涌上心头。
想到陛下对云芷儿那般千娇万宠,不仅亲自为她撑腰,还时常陪着出宫散心游玩;反观自己,在王府里日日被这草包奚落,不是被嘲讽妆容不够精致,就是被责骂举止不够端庄。
方才竟还质疑她不能生育。
这难道是她一人能左右的事?
他终日流连秦楼楚馆,怎不先瞧瞧自己身子是否康健?
要她说,问题分明出在他身上,这满府姬妾至今都未有身孕,难道还不足以说明什么?
未及反应,冰凉的茶水顺着发丝滴落在衣襟上。
这个念头让她后怕不已,若方才泼来的是滚烫的茶水,这张脸怕是要彻底毁了。
积压的怨气立时冲垮了理智,她指着满地狼藉扬声道:“王爷若只在乎腰肢纤细,何不去烟月楼快活!”
“那儿环肥燕瘦应有尽有,既有吹拉弹唱样样精通的,也不乏歌舞双绝的妙人。”
“只要王爷舍得花银子,什么样的姑娘寻不着?何苦在这儿与妾身互相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