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忍不住刺了一句：“贵妃娘娘说笑了，您好歹还能见着家人。”
“像我们这样的，连递折子的资格都没有呢，一年到头只能在年节宫宴上，隔着珠帘远远望一眼家眷的身影。”
夏宝林坐在末座，听着众人谈论见家人的事，脸色渐渐变得复杂。
她不禁想起前些日子兄长大婚时的情形，那日她跪在养心殿的地上，对着龙椅上面无表情的帝王不停哀求：“求陛下开恩，就让嫔妾回去看一眼兄长的婚礼吧！”
“嫔妾自幼与兄长感情深厚，若是错过他人生大事，此生都会遗憾，嫔妾保证戴上帷帽混在人群里，绝不会让人发现身份。”
皇上却连奏折都没放下：“礼不可废。后宫嫔妃私自出宫成何体统？”
“若人人都如你这般想走就走，宫中还有没有规矩？你当宫规是儿戏吗？”
可到了云才人这里，规矩就都不是规矩了。
人心果然是偏的，偏到没边了。
正当众人各怀心思时，云芷儿婷婷袅袅地走了进来，规规矩矩地行了个万福礼：“给皇后娘娘请安，各位娘娘金安。”
皇后淡淡抬手：“起来吧。”
德妃看着云芷儿那张生得勾魂摄魄的脸，以及说话时频边若隐若现的梨涡，语气带着几分探究：“才人好大的面子。不知是用了什么法子，让皇上破了这宫规？”
云芷儿听着众人酸溜溜的话语，心里觉得好笑，面上却依旧装得恭顺：“嫔妾不敢。”
“是陛下体恤臣妾思家心切，才特准嫔妾回去小住两日。”
话音未落，夏宝林便阴阳怪气地插话：“那才人真是好福气呢，去年妹妹想回家参加兄长大婚，跪求了陛下三日都没准。”
“终究是妹妹不如云姐姐会讨皇上欢心呀。”
殿内霎时鸦雀无声。
众妃嫔皆作壁上观，个个摆出事不关己的姿态，实则都竖着耳朵等着看云芷儿如何应对这尴尬局面。
云芷儿心想不能怼德妃，难道连个夏宝林还拿捏不住吗？
“夏宝林这话说的，倒像是陛下行事还需经过你我同意似的。”
“你若真觉得委屈，不如现在就去养心殿问问陛下，为何准我回家却不准你回去？也省得在这儿猜来猜去的。”
云芷儿说完便向皇后行礼告退。
她甫一离开，夏宝林就按捺不住抱怨：“娘娘您看她！哪有半点规矩？”
“请安不到一炷香就急着走，连茶都没奉完就告退，这般敷衍了事，分明是不把娘娘您放在眼里！”
皇后岂会看不出夏宝林那点心思，这分明是故意在她面前上眼药。
“夏宝林若是羡慕云才人得宠，就该好生琢磨如何讨皇上欢心，而不是在本宫面前搬弄是非。”
“都退下吧，本宫乏了。”
*
云芷儿出了坤宁宫便直奔养心殿。
此刻她满心委屈只想扑进慕无宸怀里，需要他温暖的拥抱，需要他轻拍她的背柔声安慰，需要听他说“朕在这里”，唯有他的温柔能抚平今日在家所受的种种委屈。
谁知刚到殿门口就被小夏子拦下：“小主请留步，陛下特意吩咐了此刻不见人。”
“您若是有什么急事，不妨晚些时候再来？或者让奴才帮您传个话也好。”
“连我也不能见？”云芷儿说着就要往里走，“我又不是那些需要通传的外人。”
小夏子急得张开双臂阻拦：“小主恕罪！现在真不是时候，陛下特意交代了谁都不见。您要是硬闯，奴才们都要受罚的。”
云芷儿本就因回家受了一肚子气，此刻情绪上来，难得摆起主子威风：“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再三阻拦本才人。”
说着便一把推开小夏子闯了进去。
谁知刚跨进内殿，她的脚步就顿在了原地，心口蓦地一紧，只见养心殿内沉香缭绕，慕无宸正与姜充容对坐在棋枰前。
慕无宸身着常服，玉冠微斜，修长的手指正慢条斯理地执起一枚墨玉棋子。
那黑子在他指尖一转，轻轻落在纵横交错的楸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声。
对面姜充容穿着一身青萝广袖衫，纤指拈起一枚羊脂白玉棋子，凝神思索片刻，才将白子落在黑子旁。
棋局上黑白子纠缠厮杀，显然已对弈多时。
旁边小几上还摆着半盏喝剩的君山银针，青瓷碟里盛着几块精巧的茶点。
最刺眼的是慕无宸唇边那抹尚未散去的笑意，分明是方才与姜充容说笑时留下的。
云芷儿只觉得心口涌起一阵酸涩的痛楚，看向姜充容的眼神里不禁带上了几分恼恨。
虽然早知道他是皇帝，后宫佳丽三千，可亲眼见到他与旁人这般亲密，还是让她难受得喘不过气。
她也不行礼，径直上前打断对弈：“陛下明明听到我在门外，为何不召见？就为了陪她下棋？难道在陛下心里，芷儿还比不上一盘棋重要吗？”
说着竟伸手推开正在凝神思索棋局的姜充容：“闪开！”
姜充容猝不及防被推得踉跄，棋子洒落一地。
她愕然抬头，只见云芷儿已经霸占了自己的座位，正理直气壮地瞪着皇帝。
这般放肆无礼的举动，让姜充容惊得目瞪口呆。
慕无宸缓缓放下手中的墨玉棋子：“越发胆大了。朕没有宣召，你就敢擅闯养心殿？当值太监拦都拦不住，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