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神桥初现
古尘走了一月有余。
这一路，他刻意避开官道，专挑奇峰险峻处行走。龙骨枪成了他探路的杖，枪尖在青石上叩出清响，回荡在幽深的山谷间。越往南行，地势越是险峻。有时需贴着千仞绝壁侧身而过，脚下是翻涌的云海；有时要横渡湍急的涧流，冰冷的山泉浸透衣袍。
这日他行至一处名为剑脊岭的山脉，但见群峰如剑，直插云霄。山体通体黝黑，在日光下泛着金属般的光泽，寸草不生，只有凛冽的山风在峰刃间呼啸，发出金铁交击般的锐响。古尘运转神力，十指如钩，攀上一处突出的鹰嘴岩。放眼望去，云海在脚下翻涌如潮，远处峰尖如星罗棋布，在夕阳映照下仿佛千万柄出鞘的利剑。
好一处悟道之地。穆老的声音带着难得的赞叹，此地山势如剑，暗合锋芒毕露之道，正适合你突破瓶颈。
古尘闭目感受，发现此地灵气虽稀薄，却暗合某种锐意进取的道韵。山风刮过面颊，带着刺骨的寒意，却也让人心神清明。他索性在鹰嘴岩上盘膝而坐，将龙骨枪横于膝前。
苦海中的神泉汩汩流淌，这三个月的征战与见闻在心头流转。他想起矿工们坚韧的眼神，想起商队传递的希望，想起那些在绝境中依然高歌的灵魂。神泉在苦海中奔涌激荡，却始终无法突破那层无形的屏障。
师父，我总觉得差了些什么。古尘眉头微蹙，神泉已至凝流巅峰，却总觉得缺了关键一步。
穆老的声音悠然响起：你看这些山峰，为何能直插云霄？
古尘凝视着如剑的峰峦，沉吟道：因为它们根基深厚，又懂得聚势而上，以锐不可当之势破开云霄......
穆老突然喝道，声音如惊雷炸响，因为它们从不犹豫！剑出无悔，一往无前！你这一路太过计较得失，总想着如何最稳妥地突破，却忘了修行最需要的那份锐气！
这话如醍醐灌顶，古尘猛然醒悟。确实，自从突破神泉境后，他一直在权衡各种突破方式的利弊，却忘了最初在葬神窟前那种不顾一切的决绝。
轮回之道，在乎决断！往生之秘，在于舍得！穆老的声音愈发洪亮，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这般畏首畏尾，如何架得起通天之桥？
古尘长身而起，衣袍在猎猎山风中翻飞。他不再刻意控制神泉，而是任由其在苦海中肆意奔腾。那些战斗烙印在神泉中沉浮闪烁，往生纹在胸口灼灼生辉，与四周如剑的山势产生奇妙的共鸣。
一声断喝，声震四野！苦海翻腾，神泉化作一道璀璨长虹，带着斩断一切枷锁的锐气，在苦海上空架起一座虚幻的桥梁。桥身朦胧，却已初具雏形，桥身上隐约可见万千剑纹流转。
神桥境，成了！
......
三日后，古尘终于抵达南疆第一大城——天南城。
还未走近，喧嚣声便如潮水般扑面而来。高达十丈的城墙上布满了刀劈斧凿的痕迹，每一道痕迹都在诉说着这座城池经历过的血与火。城门处车水马龙，各族行人络绎不绝。古尘敏锐地注意到，往来的人族虽然依旧卑微，但眼中已少了几分麻木，多了些许光亮，甚至有人敢与其他族裔的商贩讨价还价。
炊饼！热乎乎的炊饼！
上好的止血草，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北境传来的消息，鹏族又吃败仗啦！最新的《抗争录》，十个铜板一份！
叫卖声此起彼伏，古尘走在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恍如隔世。就在这时，前方传来一阵骚动。
不长眼的东西！一个锦衣公子正对着一个卖菜老农喝骂，一脚踢翻了菜篮，弄脏了我的流云靴，你赔得起吗？这可是用金翅大鹏的绒羽织就的！
老农跪在地上连连磕头，额头都磕出了血印：公子恕罪，小老儿不是故意的......这...这一篮子菜都赔给公子......
古尘皱眉，正要上前，却见一个身影更快。
王公子好大的威风。一个清冷的女声响起，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这双流云靴值多少？我赔。
古尘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月白道袍的女子缓步走来。她约莫二八年华，眉目如画，肤白胜雪，腰间悬着一柄古朴长剑，剑鞘上刻着细密的梅纹。她气质清冷如雪山之莲，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冰雪之上。
锦衣公子见到来人，气势顿时矮了三分，赔笑道：姚...姚仙子说笑了，在下怎敢让仙子破费。
既然是说笑，那便请王公子高抬贵手。女子语气平淡，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令尊若是知道你在外如此行事，恐怕不太妥当。
锦衣公子脸色一变，连忙拱手：是在下失礼了，这就走，这就走。说罢匆匆离去，连踢翻的菜篮都顾不上收拾。
女子扶起老农，悄悄塞过去一块碎银，温声道：老伯受惊了，这些菜我都要了。转身时，正好与古尘四目相对。
阁下似乎不是本地人？女子目光在古尘背后的龙骨枪上停留片刻，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在下姚沐兮，天南城巡防司执事。
古尘。他简单回礼，注意到对方在报出身份时，周围行人都不自觉地流露出敬意。
姚沐兮浅浅一笑，如冰雪初融：看阁下风尘仆仆，想必是远道而来。天南城近日不太平，阁下若需帮助，可来巡防司寻我。说罢飘然离去，留下一缕淡淡的梅香。
......
当晚，古尘在天南城最大的酒楼望仙楼歇脚。正要上楼，却听见大堂里传来激烈的争论。
要我说，人族就该韬光养晦！如今各地起义，只会招来各族更残酷的镇压！
苟且偷生万年，还不够吗？我宁愿站着死，也不愿跪着生！
可是反抗也要讲究策略啊！如今我们势单力薄，正面抗衡无异于以卵击石......
古尘循声望去，只见几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正在争得面红耳赤。他心中一动，走到近前：
诸位可曾听过一个故事？
众人停下争论，疑惑地看向这个背着长枪的陌生青年。但见他虽然衣衫朴素，却自有一股不凡气度，不由得都静了下来。
从前有座山，寸草不生。所有人都说，这山注定荒芜。古尘缓缓道，声音平和却带着某种力量，直到有一天，一颗种子落在石缝中。它明知可能枯萎，还是奋力扎根。
一个青衣书生不以为然：那后来呢？多半是枯死了吧？石缝之中，既无泥土，又少雨水，如何能活？
古尘目光扫过众人，仿佛在看着千千万万的人族同胞，它活下来了。不是因为侥幸，而是因为......千千万万的种子，都选择了在石缝中扎根。它们相互扶持，根系相连，最终，整座山都披上了绿装。
众人陷入沉思。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从楼梯处传来：
说得好。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涓涓细流，终成江海。
姚沐兮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她缓步下楼，对古尘微微颔首：看来阁下就是近日传闻中那个独战五鹏的守夜人。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所有目光都聚焦在古尘身上，有敬畏，有好奇，更有希望。
古尘不置可否，只是道：守夜人从来不止一个。每一个在黑暗中点燃火把的人，都是守夜人。
姚沐兮美眸中闪过一丝异彩，她走到古尘面前，郑重一礼：可否请教阁下，若反抗注定失败，为何还要反抗？若光明终将熄灭，为何还要点燃？
这个问题让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古尘沉默片刻，想起剑脊岭上那些直插云霄的峰峦，想起这一路见过的那些在绝境中依然不屈的眼睛。他缓缓抬头，目光如电：
因为......有些事，不是看到了希望才坚持，而是坚持了才看到希望。就像那些石缝中的种子，它们不知道能否成活，但它们知道，若不扎根，就永远没有成活的可能。
他话音未落，体内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碎裂声。苦海中，那座虚幻的神桥突然凝实了几分，桥身上浮现出更加玄奥的纹路，隐约可见山川河流、众生百态。
姚沐兮似有所感，深深看了古尘一眼，竟躬身行了一个大礼：听君一席话，胜修十年道。沐兮受教了。
......
离开天南城，古尘再次踏上征程。这一次，他不再刻意追求突破，而是将一路所见所闻细细梳理。
途经一片竹林时，他看见新笋破土而出，顶着石块顽强生长，感悟到生命力的坚韧；
渡过一条大河时，他注意到万千溪流汇入江河，终成浩荡之势，明悟了众志成城的真谛；
仰望星空时，他感悟到群星各自运行，却共成璀璨银河，领会了和而不同的大道。
苦海中的神桥越发凝实，桥身上开始浮现出细密的纹路——那是他这一路见证的众生百态，也是他内心明悟的道韵。神桥沟通苦海与彼岸，让他的神力运转更加圆融自如。
这一夜，他宿在一处瀑布旁。瀑布如银河倒泻，轰鸣声震耳欲聋。看着水流千年如一日地冲击着岩石，将坚石磨得光滑如玉，他忽然笑了。
原来如此。修行如流水，不在于一时之快慢，而在于持之以恒。不在于刻意强求，而在于水到渠成。
心念及此，苦海翻腾，神桥彻底凝实！桥身绽放出璀璨光芒，沟通苦海与未知的彼岸。这一次的突破水到渠成，再无障碍。
穆老的声音带着欣慰：现在你明白了吗？轮海秘境，从来不是按部就班的修行。它是一边突破，一边梳理自身的过程。苦海是根基，神泉是源泉，神桥是道路，每一步都需要在历练中明心见性。
古尘点头，望向瀑布后方被水流冲刷得光滑如玉的岩壁：
就像这水流，在奔流中雕琢山河，也在奔流中明心见性。修行如是，人生亦如是。
他提起龙骨枪，继续向南。枪尖的草绳已经有些褪色，却依然系得牢固，在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诉说着这一路的故事。
前方，还有更长的路要走。但此刻的古尘，心中已然明了方向。神桥既成，前路可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