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漠中，
一个直径达两米的漆黑圆形轮廓，突然在急速旋转中凭空显现。
下一秒，身披黑袍脑袋干瘪光秃秃的佐罗，首先踏了出来。
四处观望了眼，便抬手招了招。
与此同时，一枚数米长半人高的巨型茧体缭绕着淡薄的黑气离地浮空而出，后面跟着亡灵始祖。
前不久在佐罗的恳求下，他总算不再和敌人较劲，没再继续嘲笑。
实际上，之前他也并非是为了嘲笑敌人而嘲笑。
故意如此，只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来缓解下压抑的气氛，让三个属下不至于太悲观。
可惜事与愿违，这张破嘴仿佛开了光，连遭敌人伏击。
三个属下也因此折了俩，仅剩佐罗这个独苗。
为免再遭意外，他只能重新打开这个空间通道。
提前进行连续转移，多少可以延长敌人追来的速度。
控制死气把悬浮的茧体小心放在沙地上，哪怕体内死气剩余不多，但亡灵始祖依然不顾消耗，再次坚持释放出一片把茧体覆盖包裹，避免被突然出现的敌人摧毁。
返身靠坐在茧体旁。
主仆俩相沉默无言，双双低头愣然看着眼前的沙地。
过了好一会儿，亡灵始祖才微微抬头，开口叹道：“佐罗，看来我们俩可能真的要穷途末路了。”
“始祖，我知道。”
佐罗低沉回应一声，也没去问要不要把茧体交出去。
相比凯文和艾伦，他聪明多了。
就像当初兵败被俘虏前，他为求活命，坑了凯文和艾伦，怂恿两人宁可站着生绝不跪着死，但出来后反手率先跪地求饶，把宁死不降的锅推给两人，就可见其心性远非两人可比。
也因此，他早就明白一点。
别看始祖表面毫不关心虫族主宰的生死，甚至扬言死道友不死贫道。
实则呢？
他心里十分清楚，始祖绝不会把虫族主宰的茧体交给敌人。
至少，不会为了他的小命而牺牲虫族主宰。
这点从始祖一次次不顾损耗释放死气层保护茧体，即便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依然如此就可见一斑。
“也不知道铁疙瘩能不能找到这里，还有这混蛋到底什么时候进化结束？”
亡灵始祖抬头望了望天际，又回首看了看身后的暗红巨茧。
目光扫过坐在旁边心如死灰盯着地面怔怔出神的佐罗，为了转移这个独苗绝望的情绪，也为了消磨枯燥的时间，他便随口问道：“对了，你曾是人族帝国的人，家乡在哪里？”
“家乡？”
佐罗略微抬起双目，似乎在回忆很久前的过往。
沉寂了些许，他才开口道：“夜曲星。”
“哦，夜曲星啊……嗯？夜曲星？”
亡灵始祖先是下意识应了声，其后才反应过来，诧异转头看向佐罗：“这颗星球不是火蜥蜴的征兵地吗？你竟然也是这颗星球的人？”
“始祖，难道你忘了我的肤色？”
佐罗抬头咧嘴笑声指了指自己已然变成树皮般的干枯衰败脸庞：“还是人时，我的皮肤和那些火蜥蜴士兵一样也是黑色的，虽然人族帝国统治的各大星域中，很多星球里的原生人类由于环境和大气因素，出生后导致皮肤有很多黝黑色，但很不巧，我来自夜曲星，甚至在年轻时还曾经参加过火蜥蜴的征兵，只是在第一轮因为条件不达标就被淘汰了。”
“那你很了解火蜥蜴？”
“了解？”
佐罗自嘲道：“那些高高在上的原体军团，哪是我们这些区区平民所能接触的？况且真了解，我早就和始祖您说了，其实别说原体军团，就是星界军或者防卫军，作为平民也没机会接触，不过人族的福利倒很不错，疆域地盘够大，统治的智慧种族奴隶够多，让我们这些原生人类哪怕是平民也能享受到主子般的优待，而且稍微有点能力就能混上管理岗位，就好比我和凯文，以前就是克兰达夫星其中一个矿区的负责人和副官，像有点背景年纪轻轻的艾伦，更是奴隶公司驻萨克星的中高层……”
说到这里，佐罗才突然想起始祖曾经的身份，慌乱偷偷瞄了眼始祖。
见其似乎并没有发怒，这才松了口气。
亡灵始祖确实没有生气。
或者对于佐罗这三个原生人类，该有的报复和灵魂上的酷刑，早在俘虏时就已经发泄完了。
当时可是持续不断的足足折磨了好几天，等于死过好几次。
现在，他们是自己手下的巫妖王。
再则，相比最初，成长到现如今的亡灵始祖，复仇的眼界早就打开了。
他的目标不再局限于折磨报复某一个人或某一群人，而是摧毁整个人族帝国。
把自己当玩物？
杀死自己的妹妹取乐？
那就让整个人族帝国所有人的命，来偿还！
又沉默了半晌，亡灵始祖突然叹息问道：“佐罗，你恨我吗？”
“不恨。”
佐罗毫不犹豫道。
语气平静，没有丝毫畏惧下的敷衍，仿佛一切理所当然。
事实也是如此。
“最开始成为巫妖王时，我还有艾伦以及凯文，确实很怕您，生怕您一生气就炼了我们。”
佐罗坦言道：“但随着亡灵奴仆的规模越来越多，我们的死亡之力随着一点一点的成长，让我们反倒没了对您的恐惧……不，准确来说，应该是没了人类思维中对您的恐惧，只剩下同族的敬畏，或许是受到死亡之力的影响，让我们对亡灵这个群体的认同感越来越强，至于人类身份，恍若隔世。”
“是啊，认同感。”
亡灵始祖下意识瞥了眼身后的茧体。
这就是死亡之力的强大之处，可以将任何生物都化为真正意义上的亡灵一族。
亡灵，也本就是从其他生物中诞生的。
这一点其实和虫族的寄生虫有着异曲同工之处，被炼制的巫妖王知道自己受到死亡之力的影响，但并不排斥，也无力排斥，直至思想在潜移默化中成为亡灵族群的个体而彻底抛弃以往的身份。
气氛，再次安静了下来。
过了许久，佐罗才打破沉默，缓缓抬起空洞的目光，眺望着视线中的黄沙大地，喃喃出声道：
“始祖，有些话，再不说可能就来不及了。”
“您知道的，我很怕死。”
“作为人类时，怕，成了巫妖王后，也怕。”
“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怕死渐渐变成了另一种意义。”
“以前，我恐惧死亡。”
“现在，我不再恐惧躯体的死亡灵魂的消散，而是害怕精彩的未来就此终结。”
“同样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滋生出了感激您的心理。”
“以前是人类，短短不过百年的寿命，哪怕到死可能也只是矿业公司的中层或混上高层，但再如何高位，短暂的生命尺度，所能见到的也就是这个宇宙中的沧海一粟。”
“现在成了巫妖王，若无意外，我就拥有了永恒的生命无尽的岁月，不管是跟着您摧毁人族帝国，还是对付星灵族或任何敌人，未来都将精彩绝伦，所能看到的这个宇宙是人类时远远无法比拟的。”
“所以，我依然怕死，很怕很怕，害怕无法看到精彩的未来。”
“但却又不怕。”
“因为没了您，就没了亡灵族的未来，也无法看到那些波澜壮阔的宇宙，即便活着也失去了意义……”
视线尽头出现的一群疾驰而来的身影，让佐罗的声音戛然而止。
但仿佛接受了注定的宿命，让其神态没再泛起丝毫的惊慌和畏惧。
停顿了下，他便一边起身，一边平静道：
“始祖，您带着虫族主宰的茧体走吧。”
“我的死气所剩不多，跟着撤退很快也会成为累赘。”
“与其如此，不如利用残存的死气拼掉几个敌人。”
“少几个敌人，”
“最起码……”
“可以为您多争取一点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