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小葵站在桥头,右手垂在身侧,血顺着指尖滴到石板上,砸出一个个暗红的小点。她没去擦,左手反而把胸前的青铜碎片按得更紧了些。那东西还在发烫,像是贴了块烧过的铁片。
她盯着桥栏上的手印。不大,边缘带着泥,位置刚好够一个孩子踮脚时伸手够到。
“你们谁碰过这里?”她问。
三名弟子没人说话。会追踪的那个下意识把手藏到了背后,指缝里还夹着一点湿泥。
姜小葵没再追问。她转头看向自己的锅铲,铲面上那行字还没散:“信你的人,才有命活。”她念了一遍,声音不高,但三个字一个字都清楚。
懂药理的弟子咽了口唾沫:“这……是不是说,只要我们信你,就能没事?”
“不是。”姜小葵摇头,“是只要你信你自己听见的这句话,它们就不敢动你。”
她说完,往前走了两步,站到桥中央。脚下的刻痕和她掌心画过的血符一模一样,只是更大,更深,像是被人用刀一点点凿出来的。
她抬起左腕,布条已经被血浸透,渗得整条小臂都是湿的。她不管这些,直接把布条解开,让伤口露在外面。
然后她开口:“我是天机阁第二百三十七代圣女,此身承命而来,不容退避!”
话音落下的瞬间,前方黑暗里传来动静。三团蓝火从远处逼近,速度很快,但在离桥五步远的地方齐齐停下。火光闪了几下,像是风吹烛苗,又像是在看她。
她没动。
几秒后,蓝火缓缓后退,消失在阴影里。
“看到了吗?”她回头,“它们不怕伤我,怕我不信自己。”
力气大的弟子声音发抖:“那……那我们要是一直不信呢?”
“那就死。”姜小葵说得干脆,“刚才堵路那一招,我能用一次,不能用第二次。你们要是不信,下一波来的时候,连挡都挡不住。”
三人全沉默了。
她走回他们面前,蹲下身,撕下一块衣角,在地上画了一道弯弯曲曲的线。线条不规整,像小孩随手划的,但她画得很慢,每一笔都压进石缝里。
“听着。”她说,“你们三个坐成一圈,把手搭在线上。一个人撑不住就换下一个。这个线能存一点我的气息,只要有人信,它就不会断。”
懂药理的弟子看着那条线:“要是……要是我们都不信了呢?”
“那它就没了。”她指着锅铲,“就像这铲子,我说我爹管扫星,我妈是龙王三公主,你们笑,我就有仙气。你们不笑,我不信,它就是个破铲子。”
她说完,把锅铲插进旁边的岩缝。金光从铲柄溢出来,沿着地面爬了一圈,形成一道半透明的弧形屏障,像一层水膜挡在桥口。
“它能撑半柱香。”她说,“我回来之前,谁也不准离开这条线。”
会追踪的弟子突然问:“你要去哪儿?”
她看了眼桥栏上的手印。
“去找那个留下脚印的人。”她说,“那孩子走过这条路,没死。我想知道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说完,她转身,沿着主道往前走。脚步不稳,但每一步都踩在刻痕上。
身后传来懂药理的弟子的声音:“你……你真能回来?”
她没回头,只抬起左手挥了一下。
通道越走越深,两边的岩壁开始出现更多刻痕。有的是符号,有的是歪歪扭扭的字,写着“别信”“快跑”“它在骗你”。有些字被划掉了,下面又补了一句:“但我还是来了。”
她没停,也没念。
怀里的青铜碎片一直发烫,像是在指方向。右眼尾的朱砂痣也热,但不像刚才那样刺痛,更像是有人在轻轻敲她的骨头。
她走了一段,发现地面的刻痕变了。不再是杂乱的警告,而是一行一行整齐的小字:
“我说我叫阿拾,没人信。”
“我说我爹扫星星,我妈住海底,他们都笑。”
“笑得越大声,饭就越香。”
“后来我做了顿爆炒星辰,考官飞上天,再也不下来了。”
姜小葵停下。
这些字,像是用指甲抠出来的,很深,一笔一划都带着劲。
她伸手摸了摸,指尖沾上一点黑灰。
“阿拾?”她低声念了一遍。
就在这时,胸前的青铜碎片猛地一烫,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她低头看,发现碎片边缘原本模糊的纹路,此刻正缓缓亮起,拼出两个小字:
“是我。”
她愣住。
还没反应过来,左手腕的伤口突然一抽,血珠顺着手指滴下,正好落在碎片上。血没流开,而是被吸了进去,纹路又变了,这次是一句话:
“你说的话,得有人笑才行。”
她盯着那句话看了两秒,忽然笑了。
“所以你是说,只要别人不信,你就能活?”她对着碎片说话,“那我要是现在大喊我爹是玉帝,我妈是王母,是不是也能变出仙气?”
碎片没再亮。
但她知道答案。
她把碎片塞回怀里,继续往前走。通道尽头有光,不是火把那种,也不是日光,更像是一层薄雾罩着的亮,朦朦胧胧。
她走到一半,听见身后传来一声闷响。
像是屏障碎了。
她没回头。
但她知道,那三个弟子还在那条线上坐着。就算怕,也会把手放上去。因为他们已经开始信了——信她能回来,信她说的话,信那个留手印的孩子真的存在。
她摸了摸锅铲。
铲面温温的,像是刚烤过的铁皮。
她低声说:“我爹是天上管扫星的,妈是西海龙王三公主。”
说完,铲子嗡了一下。
金光冒出来,很弱,一闪就灭。
但她笑了。
“看来还有人不信我。”
她握紧铲柄,迈步走进雾里。
雾的另一边,地面刻着一行新字,比之前的都大:
“你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