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小葵把锅铲插进地里，抹了下嘴角的血。
风没动，灰也没飘。
她刚想喘口气，手心突然一烫。
不是普通的热，是像被烧红的铁片贴着皮肤那种疼。她低头一看，青铜碎片正发红，像是要化掉一样。她本能地想甩开，可那东西黏在掌心，挣不脱。
她抬头望北面山脊。
一道人影从裂口走出来。
他走得不快，但每一步踩下去，地面就往下沉一寸，却没有声音。周围的空气像被什么东西吸走了，连远处还在冒烟的残旗都停在半空，火苗僵在那里，一动不动。
联盟的人还在往前推，队伍散开，旗帜哗啦响。有人喊号子，有人笑，说终于把黑风寨的老巢端了。
没人察觉不对。
姜小葵张嘴想喊，喉咙却像被卡住。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人走出山脊，站定在坡顶。
他穿一身黑袍，袍子不像布料，倒像是夜色本身织成的，轻轻浮动，却不随风——因为根本没有风。他的脸看不清，唯有一双眼睛亮着，像是两颗埋在深井里的寒星。
三个人冲了上去。
都是联盟里的高手，一个使剑，一个结印，另一个手里托着一面铜镜。三人没说话，但配合多年，出手就是杀招。剑光如电，直取咽喉；印诀落地，地面炸出一圈石刺；铜镜照出白光，锁住对方身形。
黑袍人抬起一只手。
不是格挡，也不是反击，就是简单地往前一按。
三个人同时飞了出去。
没有爆炸，没有气浪，但他们就像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墙，胸口凹下去一块，嘴里喷出血雾，在空中划出三条弧线，砸进后排队伍里。周围弟子被撞翻一片，没人敢扶，全愣住了。
笑声停了。
脚步停了。
连呼吸都慢了下来。
那人缓缓走下山坡，朝着战场中心走来。他的目标很明确，穿过人群，绕过倒塌的幡杆，避开燃烧的营地，直奔姜小葵所在的位置。
大长老的声音突然在她脑子里响起：“别动！那是规则外的东西！”
姜小葵没退。
她左手死死攥着碎片，右手慢慢把锅铲从土里拔出来。铲子带起一串火星，落在脚边，熄得很快。
那人越走越近。
离她还有二十步时，停下了。
天地安静得能听见心跳。
然后，她听见一个声音。
不是从耳朵进来的，是直接出现在脑子里的三个字：
“……圣女。”
她浑身一震。
不是害怕，是体内的东西在回应。她右眼尾的朱砂痣猛地跳了一下，金色符文顺着血管爬上来，在皮肤下游走一圈，又隐了下去。
黑袍人盯着她，目光落在她左手上。
那眼神变了。
刚才还像冰，现在却像火。
一种贪婪的火。
他想要那块碎片。
不止是碎片。
他还想要她这个人。
就像猎人看见一头千年才出一只的白鹿，眼里全是占有欲。
姜小葵握紧锅铲。
这把铲子跟着她三年，挖过药，炒过饭，砸过野狗头，现在上面全是黑灰和干掉的血迹。她用袖子蹭了蹭铲面，露出底下那道旧划痕——三寸七分九厘，老药农临死前拿刀刻的，说是能辟邪。
她不知道管不管用。
但她知道，这时候不能低头。
身后传来脚步声。
几个联盟弟子想围上来，手里举着武器，但走两步就停下，脸色发白。他们感到了压力，身体不受控制地发抖。
一人手一松，长枪掉在地上。
黑袍人连看都没看他们。
他的视线一直钉在姜小葵身上。
忽然，他抬起了另一只手。
不是攻击，而是轻轻一招。
姜小葵掌心的青铜碎片猛地一颤，差点自己飞出去。她赶紧用指头压住，指甲掐进皮肉里，疼得倒吸一口气。
那人嘴角动了一下。
像是笑了。
但他没发出声音。
姜小葵把锅铲横在身前。
“你要它？”她开口，“那你得先问问这把铲子答不答应。”
那人没动。
可空气开始扭曲。
地面裂开细缝，不是向外崩，是向内收，像被什么力量一点点碾碎。周围的石头浮了起来，悬在半空，慢慢变成粉末。
联盟大军彻底静了。
前排的人开始后退，不是命令，是本能。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身体已经决定逃命。
只有姜小葵站着没动。
她的麻布短打被风吹得起伏，手腕上的伤口又裂了，血顺着指尖滴下来，落在铲背上，滑到地上。
那人终于迈了一步。
再一步。
离她只剩十步。
姜小葵举起锅铲，指向对方。
“你再过来，”她说，“我就用它给你炒个菜。”
话音落下，她左手一翻，把碎片按在铲面上。
嗡——
一声轻响。
不是金属震颤，也不是灵气波动，更像是某种古老的东西被唤醒了。铲子表面闪过一道金纹，转瞬即逝。
黑袍人停住了。
他的眼睛第一次有了变化。
不再是冰冷的审视，也不是赤裸的贪欲。
而是……一丝意外。
他似乎没想到，这把破铲子，还能有这种反应。
姜小葵咧了下嘴。
“不信？”她说，“我爹是天上管扫星的，妈是西海龙王三公主。”
她说得特别认真。
说完，她自己都觉得荒唐。
可就在这一瞬间，体内有一缕气流窜上来，凉丝丝的，钻进四肢百骸。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
但她知道，这感觉，以前从没出现过。
黑袍人盯着她，沉默了几息。
然后，他抬起双手，缓缓合拢。
空气塌陷。
地面下陷。
整个战场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
姜小葵双脚陷进土里，膝盖发沉，差点跪下去。她咬牙撑住，锅铲插地，借力稳住身形。
那人一步步走近。
八步。
六步。
四步。
姜小葵抬起眼，直视那双深渊般的眼睛。
她的右手还握着锅铲。
左手还压着碎片。
血从指缝里流下来，滴在铲背上，积成一小滩。
那人伸出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