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小葵的手指还贴在青铜碎片上，那股热流像活了一样往她骨头里钻。眼前荒原晃动，断崖下的老乞丐抱紧婴儿，风吹得他破袍子哗啦响。
她想往前走，脚却钉在地上。
“小葵！”
大长老的声音劈进来，白玉杖敲地，一声脆响炸在耳边。幻象碎了，像摔进水里的镜子，裂成一片片黑雾散开。
她猛地吸了口气，膝盖一软，差点跪下去。台阶还在脚下，南崖的风刮着脸，云海已经不是刚才的颜色。原本翻滚的白雾全黑了，像煮沸的墨汁，中间裂开一条缝，不断有黑影从里面爬出来。
高台上站满了人，执事弟子来回跑，喊的是同一个名字：“屠九到了！屠九带兵过来了！”
她抬头看去，远处黑雾之上，一面锈迹斑斑的追魂镜浮在半空，镜面扭曲，映出一张独眼刀疤脸。那人没说话，但所有人都听得到他的声音，像是直接钻进脑子里。
“交出圣女和轮回盘。”
“天机阁上下，可活。”
话音落，三个人被拖到阵前。都是年轻弟子，衣服撕烂了，脸上全是血。一把刀架在其中一人脖子上，皮肤刚被划开一道口子，血顺着刀刃往下滴。
姜小葵冲上去一步，大长老抬手拦住她。
“别动。”
她咬住牙，胸口那块碎片忽冷忽热。刚才幻象太真，真得让她怀疑自己是不是记错了什么。可现在，眼前的血是真的，风里的焦味也是真的。
“你们要的东西在我身上？”她问大长老，声音有点抖，“把我和盘子给他们，就能没事？”
大长老没点头也没摇头，只说：“他们不会留活口。就算你交出去，也只会死得更慢。”
台下有人哭出声，也有人大骂，说不该让圣女涉险。
另一些人沉默着，眼神闪躲。
姜小葵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心那道裂纹还在，是上次失控炸柱子留下的。她用布条缠过，洗过，可每次用力，还是会渗血。
她慢慢解开腕上的布条，重新绕在青铜碎片上。布条旧了，边角都磨毛了，沾着几处干掉的血痕。
“我不是钥匙。”她说，“也不是拿来换命的筹码。”
说完，她把碎片按回心口，闭上眼。
“我爹是天上管扫星的，妈是西海龙王三公主。”
这句话她说了太多次，每次都说得像开玩笑。可这一次，没人笑。
荒诞仙气从她体内冲上来，不是细流，是一道洪峰。它不走寻常经脉，而是撞开所有阻碍，直冲头顶。七窍同时泛起金光，发丝根根立起，整个人像是被点燃了。
碎片剧烈震动，发出嗡鸣，像回应她的决心。
她睁开眼，看向那面追魂镜。
“你要人，要盘。”
“那你得自己来拿。”
高台边缘站着几个受伤的弟子，靠墙坐着，有人捂着手臂，有人喘不上气。一个女孩抬起头，满脸是灰，眼睛却亮着，盯着她看。
姜小葵走过去，蹲下身，把手里一块烤糊的饼递过去。
“吃吗？”
女孩愣住：“这……还能吃？”
“当然。”她咧嘴一笑，“阿拾做的饭，吃了能蹦上房顶打鸟。”
旁边另一个伤员哼了声：“谁信这种鬼话。”
话音刚落，那块饼突然冒出一丝金烟，转眼就没了。女孩咬了一口，忽然瞪大眼：“我……我觉得胳膊不疼了。”
姜小葵拍拍手站起来，冲大长老点点头。
“守不住的地方，我来守。”
大长老看了她很久，终于开口：“南崖三处阵眼已损，若再破一处，护山阵彻底失效。”
“我去补。”
“你一个人？”
“我不是一个人。”她指了指身后，“还有他们。”
台下那些原本退到角落的弟子，一个个站了起来。有人手里没剑，就捡了根断杆；有人腿瘸了，扶着墙一步步挪过来。
追魂镜里的屠九冷笑：“黄毛丫头，装什么英雄？”
“你以为聚几个残兵败将，就能挡住我千军压境？”
姜小葵没理他，转身走向破损的阵纹。地面裂开一道口子，灵气乱窜，像漏电的线头。她蹲下来，手指蘸了点血，在地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符。
“锅铲不在，凑合用吧。”
符画完，她轻吹一口气。
金光一闪，那道裂缝竟开始收拢。虽然只合上了三分之一，但至少不再扩大。
她回头喊：“谁会补阵的，过来搭把手！”
立刻有两个执事冲上来，一人掐诀，一人引灵。三人合力，裂缝又闭了几寸。
屠九的声音更冷：“敬酒不吃吃罚酒。”
“给我杀进去，活捉圣女者，赏阴髓丹十颗！”
黑雾翻涌，上百名灰鳞军踏云而来，手持钩镰，直扑高台。
大长老举起白玉杖：“结盾阵！守住南崖入口！”
弟子们迅速列队，有人祭出法器，有人咬破指尖画血符。场面乱，但没人后退。
姜小葵站在最前面，碎片贴在胸前，金光一圈圈扩散。她忽然觉得右眼尾有点痒，像是有什么东西要冒出来。
她没去抓，只是盯着冲来的敌军。
第一波人刚落地，她抬手就是一道金刃甩出去。那人连反应都没来得及，武器断成两截，胸口被划开一道深口子，倒飞出去砸倒一片。
第二波扑上来三个，她侧身避过钩镰，反手抓住一人手腕，借力一甩，把人扔进裂缝里。剩下两个愣神的工夫，她一脚一个踹翻。
“就这么点本事？”她啐了一口，“我还以为多吓人。”
有人在后面喊：“圣女！左边！”
她旋身，正对上一名灰鳞军首领模样的人，手里举着个黑色匣子，正在念咒。
她认得那个东西——阴蚀匣，专门用来吸圣力。
她冲过去，速度快得带起一阵风。那人刚抬头，她一拳砸在他脸上。鼻梁塌了，匣子脱手，她顺手接住，塞进怀里。
“这玩意儿归我了。”
对方捂着脸惨叫，她一脚踢开，继续往前冲。
战局僵持不下，双方都在拼命。天机阁这边人少，但占地形优势；敌人多，却不敢全压上来，怕中埋伏。
姜小葵喘着气，靠在一根柱子边。她摸了摸胸口，碎片还在发烫。刚才那一拳打得手骨生疼，但她笑了一下。
“阿拾啊阿拾，你说你一个做饭的，怎么天天打架？”
没人回答，她也不需要回答。
她站起来，拍掉衣服上的灰，正准备再冲，忽然听见大长老厉喝：“小心背后！”
她猛地转身，只见一道黑影从天而降，手中长刀直劈她头顶。
她来不及格挡，只能抬臂硬扛。
鎏金战甲瞬间凝成，咔的一声挡住刀锋。冲击力让她退了三步，脚跟踩到断裂的石板边缘。
那人落地站稳，独眼冷光盯着她。刀疤横贯整张脸，左耳缺了一块。
是屠九。
他咧嘴笑了：“原来你就是新圣女。”
“长得挺普通，胆子不小。”
姜小葵抹了把嘴角，有血。
“你也不怎么样，脸比我煎糊的饼还难看。”
屠九眼神一寒，刀光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