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俩对峙在厅里。
梁钰越说越痛快:“你不过也是王爷笼络李将军的一颗棋子,你以为祖母和父亲就有多疼你吗?你若不信,便等着哪天李长晟弃了你吧!”
梁蘅踉跄两步走到梁钰面前,鬓边的步摇因颤抖发出细碎的碰撞声,那张素来温婉的脸庞此刻血色尽褪,眸子里只剩下惊骇与茫然:“谁告诉你的?你凭什么这么胡说!”
梁蘅突然走拢来,梁钰还惊了一跳,随即冷哼了一声,抚着指上的护甲又缓缓坐回了椅子上。“自然是有人告诉我的,大家都知道的事,不过是你自己蠢罢了!这还想不明白,如今哪位王爷最得圣上看重,自然是永王,你在将军府难不成还不懂吗?”
梁钰心中此刻又变得极为得意,大姐姐还是如从前般单纯,祖母说对的她就一定说对,一点也不会有自己的想法。当初在府里的时候,她像只哈巴狗似的守在祖母身边,处处压她一头,如今也让她尝尝这滋味。
姐妹俩最后不欢而散。福生驾着马车往回走,银柳催促了几次让他行快些。梁蘅此时的脸色难看得吓人,银柳心里越来越慌。
梁钰说的那些话似一声闷雷,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脑子里乱糟糟的,她自然不信梁钰说的,可又总有千丝万缕的痕迹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来。原先她从未想过的一些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地全都连了起来。
银柳扶着梁蘅的手进了内院,赶忙把奶娘喊了过来。奶娘试着问道:“是中了暑热吗?脸色这般难看?”说着伸手抚了抚她的额头。
梁蘅憋着一口气回来,见着奶娘才缓了过来:“我没事,您让福生去打听打听,李长晟今夜还回来吗?”
奶娘诧异地看了看梁蘅:怎么直呼其名起来了?小夫妻吵架了吗?昨天不还好好的吗?
瞧着梁蘅似乎气得不轻,奶娘问她也不说,只得让银柳煮了些绿豆汤来给她下下火。
福生跑去衙门带了话,果然晚上李长晟就回来了。
李长晟回来特意换了身衣裳才到梁蘅身边坐下。“怎么了?我听奶娘说你晚膳都没用,是不舒服吗?”
梁蘅从下午一直在心里复盘、纠结到晚上。他们俩第一次见面、她千里迢迢去边关找他、他对自己的处处呵护,哪一件事都是他们之间过往甜蜜的见证。可这些是真相吗?祖母为何会答应这门亲事;他当初为何又突然要和离?似乎所有的不合理她都忽略掉了。
梁蘅手里还捧着盏微凉的茶水,她看着李长晟,声音微颤:“今天我见着三妹妹了。”
“哦!在哪里见的?”李长晟有些意外,王府的女眷能随意出府吗?
“在李大人府上。三妹妹就是他送进王府的。”梁蘅说道。
梁钰肯定是通过李晏和夫妇才进得了王府,这个他们早已猜到。李长晟没有开口看着梁蘅,知道她还有话要说。
梁蘅一字一句地说道:“三妹妹说她是被父亲诓来送给永王的......我也是被父亲送给你的。”
李长晟剑眉紧蹙,顿了顿问道:“她说你就信吗?”
梁蘅原本对视着李长晟的眼睛,霎时间又有些怯弱了,垂眸看着茶盏中的茶汤,泪水竟然悄不可闻地滑了下来。“我......我不知道。”
李长晟胸中冒起些微怒,伸手想扶她的肩,却被她侧身避开了。这一下他的怒气更甚,却又带着几分无力:“我们夫妻这么久,你对我连这点了解都没有吗?我若不想娶,天上的仙女送给我都没用。”
梁蘅别过脸,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你那时候要和离是为什么?”
李长盛气结,她还当真是聪明,都想到这里来了。可这些事情要翻出来牵扯就太长了,从他在那所农家小院找到她的时候之前的所有怀疑和打算就已经全部作废了。
他说过今后梁蘅是他的妻,是一生珍视的人。有些事情没有必要让她知道后伤神,况且今日他实在忙碌,没有功夫与她纠缠这些。
“别胡思乱想了,咱们现在不是挺好的嘛。”李长晟耐着性子哄道。
梁蘅今天就想要他一句实话,不愿要他的敷衍:“那你告诉我,咱们的婚事当真没有所图吗?你当初是真心求娶吗?”
李长晟是真有些生气了,说了又不信这不是无理取闹嘛!“我有什么好图的?你要这么说,你又图什么呢?莫不是当初三番两次的 偶遇是你故意的!”
“你......”梁蘅被气得浑身发颤,抬手按住胸口。“你胡说,你污蔑我!”
李长晟还当真是第一次碰见梁蘅的时候就被她缠绕在了心尖上,若不是当初就动了心,在边关找到她的时候又怎会激动地发了疯。这些日子,掏心掏肺地对她好,莫不是都喂了狗吗?一颗真心竟换不来她的一丝信任。
李长晟见梁蘅满脸通红,气愤难当的样子,到底还是不忍心她伤心,软了语气想要哄哄她。正要去抱她,门口福生的声音传来:“二爷,外头有人找。”
李长晟收回伸出的手臂,对门外答道:“知道了。”
他如今做的事情耽搁不得,等回来再哄她吧!李长晟走到架子前取下了甲胄,对梁蘅说道:“我去去就回,你先睡吧!”说完来不及多看梁蘅,掀开门帘子就出去了。
梁蘅正在气头上,这人却说走就走,气得她转身背对着门口。
这一晚上梁蘅是哭累了才睡着的。李长晟的态度是他们成亲以来从未有过的不耐烦。成亲前她在心里笃定的客客气气,相敬如宾统统都忘记了,不知不觉把整颗心都交了出去。结果先动心的那个人,往往就是最疼的那个。
天才微微亮她就醒了,李长晟又是一夜未归。他这些日子到底在干什么,眼睛熬红了,人也消瘦了。
梁钰说的话当然不能全信,可也不能不信。父亲现在在梁蘅的心目中尤其的可怖,她和梁钰都是他亲生的孩子,却没有半分的疼惜和慈爱,是不是在他的心目中她们这些女儿只是家族的工具。那他爱谁呢?梁纾和梁瑾吗?
睡了一晚上梁蘅冷静了许多,昨天她像钻进了死胡同里一般非要李长晟给个答案不可。现在想来真是糊涂啊,自己想要一个什么结果呢?若李长晟真的承认她就是父亲送出去的一颗棋子,自己又该如何自处?不,其实她只是不甘心,她惶惶不安、怯懦自卑,她想要的是李长晟一个笃定在乎的回答,好把她那颗悬着的心,稳稳接住。
自成婚以来李长晟对她很好,连婆母和大嫂也对她很好,还有公爹和大哥,没有一个人流露过对她的怀疑和挑剔,若是真如梁钰所说,全家人对她那么好干什么,难不成都来骗她吗?
银柳轻手轻脚地来到床前,撩开帐幔看了看,见梁蘅还眯着眼睛又把帐幔悄悄放下了。刚要转身出去,听得床上的人说话:“我醒了,打水梳洗吧!”
银柳又把帐幔挂了起来,轻声问道:“王嬷嬷在灶上熬了小米粥,您一会儿用些吧!”
昨天晚上梁蘅夫妻俩吵架,她们在门口都听到了,却不知具体是因为什么。梁蘅昨晚上就空着肚子,奶娘怕她饿着伤了胃口便早早地熬上了小米粥。
梁蘅梳洗收拾了坐在桌边慢慢喝着粥。奶娘殷勤地给她布着小菜,试探着问道:“二爷这一晚上又没回来,你们昨天说什么呢?”
梁蘅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奶娘见她闷闷不乐的样子,也不着急催她。梁蘅就是这种性子,她不想说的是问不出来的,等她想说的时候自然就说了。
红儿走进屋来对着梁蘅行了礼:“芝麻进来说,福生哥刚刚回来把蔡二哥给叫走了。”
“说没说为什么事?”奶娘问道
“芝麻说走得挺急的,他没来得及问。”红儿答道。
奶娘忧心忡忡地对梁蘅说道:“这二爷的差事也太忙了吧,也不知整天都在忙些什么。”
梁蘅也好奇李长晟到底在干什么。哪有当差当到他这个地步的,废寝忘食,夜不归宿。想着他昨天疲惫的样子,梁蘅心里又担忧起来。
一直等到点灯了还是没见人影,梁蘅心头有些着急了,喊红儿到外头去看了两回。奶娘看她拿着绣绷子坐在灯下却一针都没动,劝道:“歇了吧,仔细伤了眼睛。”
今夜梁蘅尤其地心慌,总觉得像有事要发生。奶娘催着她洗漱,她却抬脚出了门到前院去了。
现在门房是芝麻在守着,见梁蘅出来了,忙跑了出来:“少夫人,您要出去吗?”
梁蘅还未答话,大门被人从外头“砰砰砰”地拍响了,两人被唬了一跳。芝麻怕吓着梁蘅了,吆喝道:“谁啊?”
“是我,快开门!”蔡二的声音在外头响起。
芝麻连忙把门闩拿了下来开了门。蔡二兴匆匆地跨进门来正要对芝麻说话,竟见梁蘅也在门里站着,连忙说道:“少夫人,速速收拾些细软,我带你们离开。”
“离开?去哪儿?发生什么事了?”梁蘅听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