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柳带着红儿和芝麻一块儿出了门,福生在门房那儿碰着他们,也没问要去干啥就把门打开让他们出去了。红儿这几天都看福生没精打采的,还奇怪得很,对翠柳说道:“翠柳姐姐,你看见福生哥的脸,垂头丧气地。”
翠柳一门心思都在那金榜上头,哪里还有功夫理会这些,只催着两个孩子快些走。
到了街口上,翠柳问芝麻:“你去买些针线可会?”芝麻脆生生地答道:“姐姐你放心吧,我原先跟着亲戚在城里讨过饭的,地方都知道。”
“那就好!你买了针线就到这儿等着我和红儿,可别乱跑。”翠柳一边交代一边数了几个铜板交给芝麻。
梁蘅让翠柳来看榜是因为她是识得些字的。以前在家学跟着谢女师上课,翠柳跟着她的时候最多,多多少少也学了些字。
梁蘅心里想的是:程原若是高中了,自然为他高兴;若是上头没有他的名字,定是没有参加今科的春闱,至少也说明他在家乡一切都好,或许又回到了书院静心读书也未可知。
翠柳攥着一方帕子,脚步轻快地往放榜的街口赶,边走边理了理鬓发。今日她特意梳了发髻,妆点了些头饰,又换了身鲜亮的衣裳,心里是按耐不住地欢喜。红儿跟着她,不知不觉落在了后头,追着喊道:“姐姐,等等我!”翠柳稳了稳心神,顿住脚步:“咱们快些看了好回去找芝麻。”
前头已经人声鼎沸了,榜下早聚了好大一群人。越靠近人群,翠柳脚步反倒慢了,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帕子。她踮着脚往榜前凑,耳朵里听着旁人或喜或叹的声音,心却悬得厉害。指尖微微发凉,目光在密密麻麻的字迹上扫过,每看到一个相同姓氏,呼吸就顿一下。一直把下头的名字都看完了也没有程原的名字出现。再往上看,那熟悉的名字赫然嵌在上头,一甲第三名程原!她猛地捂住了嘴,才没让惊呼漏出来,忙低下头,满脸的笑意怎么也压不住了。
红儿不识字,焦急问道:”姐姐,找到了没有?”其实翠柳也好多字不认识,可她牢记在心的那两个字绝不会认错,甚至连是否有同名同姓的可能她都没有想过。在翠柳心里程公子胸藏锦绣,学富五车,定然是要金榜题名的,别说这探花郎,就算状元也是做得的。
翠柳从榜前离开,心像被浸在蜜里,甜得发颤。回去时比来时走得更急,裙摆被风吹得飘起也不顾,只想着快些回去把这好消息告诉大家伙儿。
红儿在后头跟着,只见姐姐连眼尾都带着笑,边走边追问道:“是中了吗?是中了吧!”心里也跟着高兴,欢天喜地地跑了起来。
她们到街口接上芝麻回了宅子,福生给他们打开门,看见一个个眉开眼笑的样子,忍不住问道:“咋的?捡着银子啦?”
翠柳来不及与他多说,嫣然一笑便进院里去了。这一笑不得了,像火星子落进了干草堆,在福生心里蹭地一下烧起了火苗。这些日子他都装得淡淡的,可只这一下,全部伪装就给烧没了。福生抓着后头进来的芝麻问了半天,却是一问三不知,只知道跟着傻乐呵。
才进了屋红儿就抢着说:“中了,程公子中了呢!”
梁蘅一听把手里的绣活儿都停下了,连忙看向翠柳:“当真?没有看错吧?”
翠柳眼睛弯成了月芽,脸颊泛起红晕,声音里满是雀跃:“中了,中了!程公子是一甲探花呢!”
一屋子的人都惊喜得很,奶娘和梁蘅激动坏了,心里认为他会中和他真的中了还真是两种感受呢!
梁蘅是真心为程原高兴。程家多年来没有出色的人才能顶门立户,如今总算是出了一个光耀门楣的,程原果然是不负众望啊!
梁蘅想起小时候在一块玩儿的情形,也想起当初在寿安堂外头的那个夜晚,还有在边关的时候,所有的一切都像是虚幻的影像在她脑子里一幕幕闪过,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翠柳嘴里忍不住对程原的夸赞,更掩饰不住内心的欢喜,整个人迟迟不能从兴奋中出来。
红儿冷不丁地问了一句:“翠柳姐姐,你怎么脸这样红?”
“啊!我脸红吗?可能、可能是刚刚出去晒着了吧。”翠柳又羞又尴尬。
奶娘笑着打岔,对梁蘅说道:“不如我去厨房加个菜,就当是给程公子庆祝庆祝。”
晚上李长晟回来,梁蘅想跟他说程原高中的事情,但几次到嘴边都没说出口。当初在边关的时候,程原救她又护她,李长晟是清清楚楚的,却从没细问过她和程原的关系。可她听翠柳讲过,李长晟在客栈的时候一直防着程原,根本不让程原靠近她。
李长晟也看出了梁蘅的忐忑。原本想问她,正好奶娘又端了药来给梁蘅,他猜测着是因为这个,不想给她压力便没有开口。
今天晚上是红儿值夜,翠柳和银柳收拾妥了熄灯躺下睡觉。翠柳眼睛睁得清亮,望着头顶糊过的屋顶,毫无睡意。外头的月光透过窗棂洒了进来,柔柔的暖暖的,一颗心也被浸得软和极了,想着心里的人和事,满满的清甜与松快。
翠柳正想得出神,忽听银柳说道:“翠柳姐姐,云泥之别,到头来怕是苦了自己......”
银柳的话没说完,翠柳的脸已白了几分,捏着被角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漏进窗缝的月光落在她垂着的眼睫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两个人一个屋住着这么些年到底还是了解对方的,连少夫人都没看出来,银柳却察觉了出来。
翠柳想开口说话,刚一张嘴喉咙却哽咽得要命,半天发不出声儿来。她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程原的,她不敢让人知道,只能把这份心思藏起来。她当然知道他们的身份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她也从没奢望过什么,只是这么默默地喜欢便好。她一直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不想今天因为他高中探花,她才高兴过头失了分寸。
银柳半天没有听到翠柳说话,但听到她的呼吸声急促,知道她没有睡,忍不住又说道:“姐姐也是晓得吴姨娘的,何苦走她的老路?咱们丫鬟的命,赌不起的,好好当差,将来求少夫人赏个好人家,才是正路。”
翠柳当然知道银柳句句说的都是实话,所以她才常常告诫自己,守住本分,远远地看着他便好。“妹妹放心,我没有多余的心思。”翠柳心里是感动的,银柳是好心才会劝解她的。
银柳在心里悄悄叹了口气,有程公子这般芝兰玉树的探花郎比对着,也难怪瞧不上福生了。翠柳比自己大一岁,平时又很照顾她和红儿,她是真心把她当作自己的姐姐看,她不想她乱了心思,选错了路。少夫人是她们两人自幼服侍起来的,人善良性情又好,将来是不会亏待了她们姐妹的,她们可不能做出让少夫人没脸面的事啊。
今日是李长晟旬休,总算能在家歇一天了。梁蘅想着做些好吃的给他补补,李长晟却打算带她出门去转转。
李长晟在城里做着巡防的差事,每天要走很多地方,比福生可对京城要熟多了。梁蘅来了这么多天,都不曾好好地陪她到处逛逛,着实委屈她了。
梁蘅拗不过他,只得跟着出了门。这一趟出去,逛是逛了好些地方,银子也着实花费得不少。衣裳、料子、首饰、胭脂,凡是梁蘅看着不错的,李长晟全给包圆了。
瞧着福生抱着的一大堆,梁蘅心疼坏了。李长晟俸禄不高,花的钱全是从家里带来的备用银子,这么个造法可不行。梁蘅只道再不和他上街了,李长晟不以为意,哈哈大笑。
两人从外头回来,刚刚才洗手净面更了衣,外头福生就进来禀报:“有个叫小溪的丫鬟在门口求见。”
“小溪?”夫妻二人对望一眼,都不认识啊?
福生道:“她说是梁府的二小姐差她来的,要见少夫人。”
“二妹妹!”梁蘅终于想起来了,小溪是梁纾的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