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晟和梁蘅回府便先到怡然居来,才到门口就听见了里头凄厉的哭声。琉璃在院门口东张西望,看到他们回来连忙拦住:“宝庆巷的三夫人过来了,正在里面闹腾呢。夫人说二爷和二少夫人回来了直接回长禧居去,不必进去了。”
梁蘅不明所以,疑惑地看向李长晟。李长晟问琉璃:“大嫂可在里面?”琉璃道:“大少夫人有孕在身,受不得吵,不在里头。”
李长晟点了点头,对梁蘅解释道:“这三婶是父亲堂弟的遗孀,虽说隔得远了,但因她寡居抚养孩子不易,族中亲戚便多有帮扶。只是三婶性子古怪,对孩子又溺爱,唯一的独子文不成武不就。虽早早地成了婚,却还是溜猫逗狗,不务正业。估计又是上门来找母亲求些银钱的。”
梁蘅听得里头哭声收了,有个女人说话的声音,忽然想起来,上次在院里碰上的那两个小男孩和妇人,原来是这位三婶。
李长晟对梁蘅道:“我们还是进去吧,三婶行事难缠,母亲一个人应付着实疲累。”梁蘅点点头跟着他进了怡然居。
一进去便看见李夫人脸色不虞,坐在椅子上的身子都有些微微发抖了。见李长晟夫妇二人进来,她急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还没来得及说话,倒被坐在地上的李三夫人抢了先。
李三夫人一见李长晟像见了稀世珍宝似的两眼放光:“嫂子,晟哥儿明明就在家,你却说他不在,难不成我这做长辈的见他一面都不成?”
李夫人让琉璃在外头拦他们,就是不想让李长晟来与这无礼妇人纠缠,偏偏他们又进来了。她也懒得答话,一屁股坐回椅子上喝茶。这些年他们家是出钱出力地帮扶亲戚,可总得有个度啊!人人都说他家是朝廷新贵,一门荣光,却不会有人体谅李正元父子在边关苦寒,从军不易。这堂弟家的弟妹,若只是要些银钱,她早打发了去,可非要逼着让他家出面去知府大人跟前给她儿子求个一官半职,这不是异想天开嘛!
李三夫人拽着李长晟的袍子不松手,李长晟干脆俯身把她扶了起来:“三婶先起来,有话好好说。”他是习武之人,手上有的是力气,李三夫人不想起来也不成了。她就着李长晟的手站起身,一脸谄媚地对李长晟说道:“还是晟哥儿有良心,三婶向来看你就是有出息的。可怜你那弟弟身无长物,如今家里艰难,就盼着他能有份差事,养家糊口呢!你做兄长的可一定要帮帮他呀!”
梁蘅还第一次见有人这样打滚撒泼的,全无礼仪教养,要不是李长晟之前说了是长辈,她还以为是哪家的粗使婆子呢。李三夫人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梁蘅听明白了,是想要李长晟给她儿子找个差事。家里也有铺子和田庄,安排一个人去做事不难。婆母不是小器之人,如果不是过分的要求应该是不会拒绝的。此时婆母脸色不虞,不知这位三婶到底求了什么?
李长晟和梁蘅想的一样,随便哪个铺子、庄子给他那位堂弟找个事做便是。这位堂弟名叫李长鑫,比他小不了多少,成亲却比他早。几年前他回江宁府后,李长鑫还跟着他练过几天功夫,又怕累又怕苦渐渐地就不来了。“那让长鑫兄弟到铺子上去学几天,看看他想不想干?”李长晟出主意道。
李夫人睨了李长晟一眼嗤笑出了声,她早出过这主意了,要是能行还用在这屋里一哭二闹的嘛!
“那怎么能行!”李三夫人眼睛瞪得像铜铃,头甩得似拨浪鼓一般“你那兄弟可是读过书识得字的,你怎能这般小觑他。那铺子里的伙计他怎能做得?”
“如何做不得?李家祖上本就是泥腿子出身,家中男儿却养得手不能提肩不能抬的,像话吗?”李夫人忍不住讥道。
李三夫人不服气道:“嫂子,长鑫那孩子你也是看着长大的,从小身子骨弱,做不得劳累活儿。况且堂堂李将军的侄子做个打杂的伙计,说出去也是丢李家门楣的脸啊!”
李长晟听得不耐烦:“那三婶要如何?”
李三夫人一脸精明地笑道:“晟哥儿,这满江宁府谁不给将军府面子,连知府大人都对你家客客气气的。听说知府大人手底下有个司户参军的要高升了......”
李长晟听她说的像是梦话,忍无可忍打断道:“鑫哥儿想要做官便多读些书去参加科考,我是无能为力了。”
李三夫人见李长晟冷了脸,慌忙解释道:“不是,不是!晟哥儿你别误会,我的意思是那司户参军高升了,自然有下头的官儿顶上,那下边做事打杂的自然就有了空缺,要是你能去知府大人面前引荐引荐,长鑫去做个散从官也是可以的。”
梁蘅在一旁听得咂舌,她爹熬了二十年才是个从七品的司录参军,这三婶的儿子无任何功名在身竟敢想这样的好事。不过别看她一介妇人倒是打听得清楚,衙门里头什么官儿管什么,门儿清!
李长晟算是晓得他母亲为何不让他进来了,这分明就是胡搅蛮缠嘛!他父亲不过是远在边关的一个小小武将,这本家的亲戚却扯着他的大旗胡言乱语,还不知有没有胡作非为些他们不知道的事情。
李长晟脾气本就方正不苟,耐着性子听了半天已经很不容易了。“三婶少坐,我娘子身子不适,就不陪您了!”说完就要带梁蘅离开。
李三夫人这才注意到一旁的梁蘅,连忙到梁蘅身边牵起她的手握住不放:“哟!这不是晟哥儿媳妇嘛,瞧三婶老眼昏花的!”
梁蘅作势要行礼,使劲把手挣脱出来,福了福身子:“请三婶安!”然后面带微笑,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退。
那李三夫人还要再说,李夫人打断道:“弟妹,我让琉璃给你取了上好的山参,品相好得很,回去炖给鑫哥儿补补吧!”只见琉璃抱了个挺大的盒子放到桌上。
梁蘅好奇什么老山参有这般大?李三夫人每次来都不会空手的,连忙到桌边要打开看看。李夫人不待她打开,说道:“时候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去吧。琉璃扶我回去躺躺,这几天一天都没歇好!”
李夫人下了逐客令,李三夫人不干了,扭住李长晟嚷嚷道:“晟哥儿,你兄弟的事你一定要帮啊!”
李长晟无语道:“要当官就去考功名,我帮不了!”说完对门外的福生喊道:“福生,好生送三夫人回去!”
福生早在门口候着了,三两步跑进门来帮着把桌上的礼品盒子抱起,对着李三夫人行礼:“三夫人,小的送您回去!我亲自给您驾马车。”说完笑嘻嘻地望着李三夫人。
李三夫人还要纠缠,福生却左右拦着她,她发怒作势要打他,福生还是笑嘻嘻地把拍下来的巴掌给她接住。李夫人已回了内室、李长晟夫妇也出了院子,李三夫人无法只得不情不愿地跟着福生走了。
梁蘅还确实是身子不舒服,昨夜折腾半宿没睡好,今日又在梁家待了一天,回了长禧居歪在榻上动也不想动了。李长晟拧了帕子亲自给她擦手,梁蘅想起了在雄州城的时候,他不眠不休地照顾了她两天。鼻腔忽然一酸,像有根细针挑开了心里最软的地方,暖烘烘的,仿佛许多零散的、细碎的美好,都在这一刻涌向了她。
李长晟见梁蘅看着自己发呆,目光里带着一丝温温柔柔的黏糊劲儿。他的心像被什么轻轻拨了一下,漏了半拍。忍不住轻轻俯身吻上她的唇。梁蘅眩晕、迷糊、喘不过气来,只能攀着他的手臂,任由他蔓延。
“二爷,福生回来了!”翠柳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梁蘅慌忙推开李长晟,坐直身子整了整身上的衣裳,又汲着鞋到妆台前照了照镜子,脸颊酡红,像被春日吻过的苹果,透着股又羞又软的甜。
李长晟哈哈大笑,对门口的翠柳道:“让福生到外头去候着。”
梁蘅转身瞪着他,李长晟知她面皮薄,不再逗她:“福生这么快就回来了,想是有事要说,我出去会儿。”
李长晟出了院子,奶娘才到卧房里来和梁蘅说话。她虽好几年不在梁府伺候了,但梁老夫人的脾气她是晓得的,得知梁蘅没有被刁难,这才放了心。
几个月前林姨娘提了吴姨娘的事,后来着急去了瓦桥关,梁蘅想找当年祖母身边丫鬟的事便耽搁下了。今天见到梁钰,她就又想起了此事。
奶娘当初说找人其实是想敷衍她,毕竟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她不愿那些前尘往事影响到梁蘅。奶娘为难道:“原先还可以让均哥儿去打听,如今哪里有人能用呢?”
是啊!让谁去办呢?罗全两口子她是信不过的,难不成让李长晟去找?梁蘅现在才觉得自己手里缺人手,一个外头能用的人都没有。
奶娘试探着问:“要不告诉姑爷,他手底下人多,兴许能打听出来?”
“不行,不能告诉他!”梁蘅想都没想就排除了李长晟。姨娘生前的事情她不想随便告诉任何人。
梁蘅想到一个办法:“让福生去,他人机灵又常在外头走动。不过,不能说是我要找人,就说是翠柳要找从前府里的姑姑。”
奶娘也不敢明着劝她,只得把翠柳喊进来交待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