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透过精致的窗棂,在栖凰苑的寝宫内投下细碎的光斑。
吕修缘早已醒来,却并未起身。他侧卧着,静静凝视着枕边人恬静的睡颜。凤灵儿依偎在他怀中,呼吸均匀,嘴角还挂着一丝满足而甜美的笑意,仿佛正做着什么好梦。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看着这张明媚娇艳、毫无阴霾的脸庞,吕修缘心中充满了近乎满溢的柔情与满足。为了她,他甘愿承受镇魔塔的磨砺,甘愿舍弃佛子尊位,背离宗门。那句“宁负如来不负卿”的誓言,在他心中重若千钧,而其中的“卿”,首先且最重要的,毫无疑问,是他怀中的灵儿女菩萨。
然而,就在这满心怜爱地看着灵儿时,一个无法控制的、模糊的影子,却如同水底倒影,悄然浮现在他心湖深处。
那是一张与灵儿有着八九分相似,却更加成熟、更加威严,眉宇间带着一丝化不开的轻愁与疲惫的容颜——凤清音。
这个影子的出现,让吕修缘的心猛地一悸,一种混杂着愧疚、惶恐、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羞于承认的隐秘悸动的复杂情绪,瞬间攫住了他。
他怎么会……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想到她?
是因为那张与灵儿过于相似的脸吗?还是因为……那场荒诞而刻骨的意外,早已在他灵魂深处留下了无法磨灭的印记?
他想起在万佛宗外,凤清音降临时的冰冷与决绝,却也记得她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或许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慌乱与复杂。他想起自己离开南域时,她看似平静的叮嘱下,那难以言喻的疲惫眼神。
透过怀中灵儿明媚无忧的笑脸,他仿佛看到了另一个女子,独自守在冰冷恢弘的神宫中,承受着无人可诉的煎熬。
那个“卿”字,在心底无声地蔓延,其指向,似乎变得有些模糊不清,甚至……包含了那个他本该敬而远之、却阴差阳错有了最亲密纠缠的岳母大人。
这个认知让吕修缘感到一阵心惊肉跳,以及深深的罪恶感。他怎么能?他怎么可以对灵儿的母亲,生出如此悖逆人伦的牵挂?
他猛地闭上眼,试图将那个影子从脑海中驱散,将全部心神都集中在怀中这个真实而温暖的躯体上。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瞬间的紧绷,凤灵儿嘤咛一声,悠悠转醒。她睁开朦胧的睡眼,对上吕修缘近在咫尺的脸庞,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绽放出比窗外晨曦更加灿烂的笑容。
“死秃驴,你看什么看?”她娇嗔着,伸出玉指点了点他的鼻尖,动作亲昵自然。
看着她纯真无邪、满载爱意的眼眸,吕修缘心中的那丝慌乱与罪恶感瞬间被更大的愧疚所淹没。他连忙收敛心神,脸上重新挂起那副痞痞的、带着宠溺的笑容,抓住她作乱的手指,放在唇边轻轻一吻:
“在看我的灵儿女菩萨啊,怎么看都看不够。”
凤灵儿被他逗得咯咯直笑,如同银铃般清脆。她钻进他怀里,找了个更舒服的位置,像只慵懒的猫咪般蹭了蹭:“油嘴滑舌!不过……本公主爱听!”
两人笑闹一阵,方才起身。
梳洗之时,凤灵儿对着镜子整理着长发,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转头对吕修缘道:“修缘,母亲她……前些日子来过九霄圣地。”
吕修缘正在系僧袍(虽然已还俗,但他习惯了这身打扮)的手微微一顿,心跳漏了一拍,面上却不动声色:“哦?岳母大人来了?所为何事?”
“就是来看看我,也……也是为了你的事。”凤灵儿没有察觉他的异样,继续道,“母亲她虽然表面上总是冷冷的,但我知道,她心里是关心我们的。你被关进镇魔塔,她也很着急,还和老五、圣主姐姐一起去万佛宗为你撑腰了呢!”
听着灵儿话语中对母亲毫无保留的依赖与维护,吕修缘心中更是五味杂陈。他勉强笑了笑,附和道:“岳母大人恩情,贫……我铭记于心。”
他走到凤灵儿身后,接过她手中的玉梳,动作轻柔地为她梳理着那如同绸缎般顺滑的青丝。镜中,映出两人依偎的身影,男的俊朗出尘,女的明艳娇媚,本该是无比和谐恩爱的一幕。
然而,吕修缘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透过镜中灵儿那与凤清音极为相似的眉眼轮廓,仿佛看到了另一张带着威严与孤寂的脸庞。
他手中的动作微微停滞。
“怎么了?”凤灵儿透过镜子,疑惑地看向他。
吕修缘猛地回神,压下心中的波澜,继续手上的动作,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涩意:“没什么,只是觉得……我的灵儿女菩萨,真是越来越好看了。”
凤灵儿闻言,顿时喜笑颜开,所有的疑虑瞬间抛到九霄云外。
而吕修缘的心,却沉了下去。
他知道,“宁负如来不负卿”的誓言,他对灵儿,绝无虚假。
可那个悄然侵入他心扉、与“卿”字产生了一丝微妙联系的影子,又该如何安置?
是将其永远埋藏在心底最深处,当作一场荒唐的梦魇?还是……承认那份因意外而产生的、扭曲而真实的牵绊?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从今往后,他看向灵儿那纯粹爱恋的眼神中,或许会永远藏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无法完全解读的、复杂的阴影。
这份源于错误的纠缠,如同无声的烙印,刻在了他的灵魂里。未来的路,他不仅要兑现对灵儿的承诺,或许,还要在无人知晓的暗处,独自面对那份对另一个“卿”的、无法言说的愧与……念。
前路漫漫,情债已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