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空裂隙幽然洞开,一名女子自其中步出。
其身披星屑织就的素纱,容颜隐于万象氤氲之后,唯有一双眸子,倒映着混沌未判、鸿蒙未开的太初之景。
她立于彼处,便如规矩自成,法理由生,时空在她周身皆失了刻度,唯有永恒。
她唇齿未动,一道源自太古鸿蒙的道音,却已在王举与张道源的神魂本源处轰然鸣响:
“吾儿!”
仅此二字,却蕴着凌驾一切的血脉威权与根源律令!
王举体内那万法不侵的无天魔丹,竟骤然凝滞,如遇见了制定万法的源头;
饕餮道体那吞食天地的饥渴,亦被一股源自生命本初的敬畏取代。
他只觉魂魄被血脉深处最古老的烙印锁拿,竟再难动弹分毫,被那女子隔空摄住,重新定于虚空。
另一侧,张道源受圣道反噬,本已气若游丝。此刻被这太古威压笼罩,手中《春秋笔》脱手坠下,周身护体紫气顷刻溃散。
他惊觉自身苦修凝聚的圣人道果,在此女面前,竟被轻易褫夺了权柄。
那女子缓缓开口,其声如太初之雷,震荡着此方天地的根基:
“吾乃鸿母,执掌鸿蒙开辟之道。此界,本是吾于红尘境中择定的‘道陨之地’,用以印证吾道。”
她的叙述,冰冷如天道铁律,不容置疑。
“汝二人,皆吾血脉所衍。一者承魔性混乱,为灭世之因;一者秉圣道秩序,为创世之果。尔等道争,非为私怨,实为引动这死寂之地残存气运,令两极重现,阴阳重归混沌。”
言毕,她抬手轻点,指尖流淌的,非光非暗,乃是鸿蒙未判时,那一点生灭轮转的根源之力。
“吾之使命,便是以至圣至魔为基,重定地水火风,将此残破之墟,炼为圆满天地。”
“功成之日,便是吾返归仙灵天,证道永恒之时。”
此言既出,便如大道裁决,无可更易。
她目光转向王举,无天魔丹那遮蔽天机的混沌之力,在更为古老的鸿蒙规则面前,如冰雪消融,被强行剥离。
那包容万象的混沌道基,亦如被无形之手抽丝剥茧,化作一团沸腾翻涌的原始星云,脱体而出。
“汝之混沌,当为天地之变数,万物生灭之源。”
她再看向张道源,那煌煌紫气、圣道华章,在鸿蒙伟力下黯然失色。立德立功立言之功德,维系秩序的圣道气运,皆被沛然莫御的力量净化、抽取。
“汝之秩序,当为天地之恒常,法则运转之纲。”
弹指间,二人耗尽心血、生死相搏方得成就的无上道果,便被鸿母轻描淡写地剥夺。
随即,鸿母将混沌道果与圣道道果悬于苍穹,玉指再点,两道蕴含开辟与终结真意的鸿蒙紫气,瞬间没入王举与张道源残存的本源之中。
“去。化为此方天地之天道,衍化万物,执掌规则。”
当鸿母法旨落下,双子的形体在大道熔炉中彻底崩解。
他们的血肉归于尘土,魂魄散入风云,意志则化作最原始的道韵,被无上伟力强行打入道陨之地那残破不堪的本源深处。
王举的混沌之道,化作了空间之广袤与万物生灭之变易。
张道源的圣道秩序,化作了时间之流转与法则恒定之纲常。
他们的存在本身,成了这片新生天地的无形枷锁与基石;他们的道途,成了此界至高无上的运转法则。
至此,王举与张道源,不复为人。他们即是天,他们即是道。
刹那间,这片道陨之地迎来了创世。
王举的混沌之道率先发威。那股包容万象的无序力量,化作了空间的磅礴与变易的本源。
原本残缺不全的空间法则,在混沌的填充下,骤然拓宽、稳固。
山川大地急速拔升,江河湖海瞬息衍化,万物生灭的速率被重新定义,充满了勃勃生机,是为变之道。
紧随其后,张道源的圣道秩序降临。那股至纯至净的圣道浩然之气,化作了时间的永恒与法则的纲常。
原本混乱不堪的时间流速,在秩序的梳理下,变得匀称而恒定。四季流转,昼夜交替,因果之网缜密无漏,将所有变易牢牢束缚于框架之内,是为恒之道。
混沌与秩序,变与恒,双子天道的力量在新生天地的本源中相互制衡、相互滋养。
天穹之上,异象陡生:
原先笼罩天地的死寂之气被彻底驱散,取而代之的是五色祥云。有清气升腾而为天,有浊气凝结而为地,阴阳两极清晰划分,乾坤位序井然。
灵机自虚无中涌出,不再如先前般稀薄溃散,而是丰沛如海,充斥于山河草木之间。
每一寸空气中都蕴含着道韵,每一块顽石中都蕴藏着生机,道陨之地正式蜕变为完美天地。
大道箴言在虚空中不断回响,那是王举与张道源的不甘、理念、道途被强行熔炼后,所形成的至高法则:
规者圆方,律者纲常。
太始之变,太极之恒。
空间无涯而时间有度,生灭有期而因果不昧。
万物皆在道中,众生皆循法而行。
混乱与秩序的冲突,最终成就了天道的圆满。此方世界,从此拥有了完整无缺的自洽规则。天道威严,亘古而不言,永恒而不休。
王举与张道源,以非生非死、非人非魔的至高姿态,执掌万物生灭,审判因果轮回。他们被道途所束缚,成为了这片完美天地永恒的规则。
鸿母垂眸,俯瞰这方由她亲手重塑的圆满天地,功德已成。她身形渐淡,归于那道鸿蒙裂隙之中,唯余大道清音在虚空回响。
清音渐杳处,忽有玄歌自天道本源中流淌而出,似偈非偈,似诗非诗,却是新生天地对自身法则的吟咏:
鸿蒙初判道为先,混沌秩序本同源。
星移物换循常理,芥子须弥共此天。
云卷长空终有定,花开碧落岂无年。
众生皆在洪炉里,一劫一轮一转圜。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