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是透过糊着旧报纸的木格窗棂,一点点渗进来的。
林清辞几乎是在第一缕微弱光线触及眼皮的瞬间,就猛地睁开了眼睛。事实上,他怀疑自己这一夜根本就没真正睡着过,只是在一片混乱的思绪和身体极度的疲惫中,反复地、短暂地失去了意识,然后又迅速被身下的坚硬、身上的刺痒、以及……身后那无法忽视的存在感所惊醒。(′-i_-`)
此刻,他依旧维持着那个蜷缩在炕沿的僵硬姿势,全身的骨头像是被拆开重组过一样,无处不散发着酸涩的疼痛。尤其是后腰和肩膀,硌得他几乎想要呻吟出声。但比身体不适更强烈的,是精神上的紧绷和……尴尬。(;一_一)
他小心翼翼地、几乎屏住了呼吸,侧耳倾听身后的动静。
陈山的呼吸声依旧平稳,但似乎比夜里要浅一些,不再那么深沉。他应该……也快醒了吧?
这个认知让林清辞的心脏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他该怎么办?是继续装睡,还是趁着对方没醒赶紧起来?起来之后又能做什么?(′?_?`)
就在他内心进行着激烈而无效的拉锯战时,身后的呼吸声顿了一下,然后,传来了布料摩擦的细微声响——陈山动了。
林清辞立刻紧紧地闭上了眼睛,全身绷直,连脚趾都蜷缩了起来,努力扮演着一个沉睡者的角色。他能感觉到陈山坐起身时带来的微弱气流,能听到他打着赤脚踩在泥土地上的、几乎微不可闻的脚步声。(○′?д?)?
脚步声没有立刻远去,反而像是在炕边停顿了片刻。
林清辞的心跳得如同擂鼓,他几乎能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背上,带着刚睡醒的朦胧,或许还有……审视?是在看他为什么睡得这么靠边?还是在看他这身不伦不类的粗布衣服穿在自己身上的滑稽样子?( \/) V (\\ )
那目光似乎并没有停留太久,脚步声便再次响起,朝着灶台的方向去了。
林清辞暗暗松了口气,却依旧不敢立刻“醒”来。他听着陈山熟练地生火、舀水、刷锅的声音,那些日常的、充满生活气息的响动,在这个寂静的清晨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的陌生。这是他从未接触过的、另一个世界苏醒的声音。( ̄w ̄;)
又过了好一会儿,估摸着陈山应该已经在准备早饭了,林清辞才装作刚刚睡醒的样子,极其“自然”地、带着点“初醒”的迷茫,缓缓地睁开了眼睛,还故意发出了一点细微的哼唧声,然后用手撑着炕面,动作“缓慢”地坐了起来。(′-﹏-`;)
他下意识地先偷偷瞄了一眼灶台方向。陈山正背对着他,往锅里添水,那宽阔的、肌肉线条分明的脊背在晨光中仿佛镀上了一层朦胧的金边,充满了力量感。他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林清辞这边的“苏醒”。(????)
林清辞这才敢稍微活动了一下自己僵硬的脖颈和肩膀,顿时一阵酸爽袭来,让他忍不住龇了龇牙。他低头看着自己身上这身灰扑扑、宽大得像戏服一样的粗布衣服,又看了看炕角那团依旧湿漉漉、脏兮兮的自己的衣物,一种巨大的落差感和无奈涌上心头。( p′︵‵。)
他轻手轻脚地爬下炕,冰凉的泥土地面刺激着他敏感的脚底。他趿拉上陈山昨晚扔给他的一双旧的、同样肥大的布鞋,像踩在两只小船里,步履蹒跚地走到门口,犹豫了一下,还是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一_一)
清晨带着凉意和水汽的空气瞬间涌了进来,夹杂着泥土、青草和牲畜粪便混合的、复杂的乡村气息。雨已经停了,天空是那种被雨水洗刷过的、干净的鱼肚白。院子里湿漉漉的,低矮的土墙上爬着翠绿的藤蔓,几只在泥地里刨食的母鸡看到他,警惕地歪了歪头。(′?_?`)
这一切,原始,粗糙,却充满了勃勃生机。与他熟悉的、被玻璃和钢铁包裹的、充斥着香水和消毒水味道的城市清晨,截然不同。
他站在门口,有些茫然地看着这个陌生的世界,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能做什么。回去面对那个沉默的糙汉?还是就在这里站着吹风?( _ _)ノ|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陈山的声音,依旧是言简意赅,没什么温度:“水在缸里。”
林清辞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告诉他洗漱的地方。他转头,看到陈山正站在灶台边,手里拿着一个木勺在搅动锅里的东西,并没有看他。( ̄w ̄;)
“哦……谢谢。”林清辞低声道,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他挪到水缸边,拿起那个飘在水面上的、边缘有些破损的木瓢,舀了半瓢水。冰凉的井水刺激着他敏感的皮肤和口腔,让他打了个激灵,但也稍微驱散了一些疲惫和混沌。(☉?☉)!
他用袖子(同样是粗糙的布料)擦了擦嘴边的水渍,一抬头,却无意中瞥见了靠在墙角的一个破旧的、用藤条编成的书篮。里面似乎放着几本纸张泛黄、边角卷起的旧书,还有一支秃了毛的毛笔和一方开裂的旧砚台。
读书人?这个认知让林清辞有些意外。他很难将“读书”这个带着文墨气息的词汇,与眼前这个浑身散发着泥土和汗水味道、沉默寡言、力量惊人的糙汉联系在一起。(⊙?⊙)
陈山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搅动锅勺的动作几不可见地顿了一下,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侧脸的线条似乎绷得更紧了些,仿佛那书篮是什么不该被窥见的秘密。( ̄へ ̄)
早饭很简单,或者说,简陋。就是一大碗能照出人影的、几乎没什么米粒的稀粥,和一小碟黑乎乎的、咸得发苦的腌菜。
林清辞看着面前粗糙陶碗里那清汤寡水的东西,和他平时吃的精致早餐简直是云泥之别。他拿着那双看起来不太光滑的木筷,犹豫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粥是温的,带着一股淡淡的米香和柴火味,但那股子寡淡和粗糙的口感,还是让他吃得有些艰难。(′-i_-`)
陈山则坐在他对面,几乎是狼吞虎咽,三两下就把自己那一大碗粥喝了个底朝天,然后拿起一块硬邦邦的、颜色发暗的杂粮饼子,就着咸菜,大口大口地啃着,发出清脆的咀嚼声。他的吃相算不上文雅,甚至有些粗鲁,但却带着一种专注和满足,仿佛在享用世间最美味的珍馐。( ̄w ̄;)
林清辞偷偷打量着他。晨光下,陈山的脸庞轮廓显得更加清晰硬朗,古铜色的皮肤上甚至能看到一些细小的汗毛。他的手指粗壮,指关节突出,指甲修剪得很短,但边缘并不光滑,带着干农活留下的毛刺和伤痕。就是这样一双手,昨晚曾那样用力而粗糙地抓住过他的手臂和脚踝……(?w?)
这个念头让林清辞的脸颊又开始隐隐发烫,他赶紧低下头,假装专心喝粥,心里却像揣了一只兔子,蹦跶个不停。
吃完那碗几乎没什么实质内容的稀粥,林清辞感觉跟没吃差不多,胃里依旧空落落的。他看着陈山利落地收拾了碗筷,拿到院子里的水槽边去洗刷,那高大的身影在晨曦中忙碌着,动作熟练而麻利,带着一种与土地融为一体的和谐感。
林清辞站起身,觉得自己像个多余的、碍手碍脚的摆设。他想做点什么,至少表达一下感谢,或者……证明自己不是完全无用的。
他看到墙角的扫帚,便走过去拿了起来。那扫帚是用一种细长的、坚硬的植物枝条扎成的,看起来比城里的塑料扫帚要沉重得多。他学着记忆中保姆打扫的样子,开始笨拙地扫起地来。(???)
然而,他显然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也低估了这把乡村扫帚的“威力”。他用力不均,动作生疏,非但没有把地上的灰尘和草屑扫干净,反而扬起了一大片尘土,呛得他自己连连咳嗽,眼泪都快出来了。(╥﹏╥)
“咳咳……咳……”
陈山洗完碗回来,就看到林清辞弯着腰,捂着口鼻,在一团飞扬的尘土中狼狈不堪的样子,那把大扫帚在他手里显得格外不听使唤。
陈山的脚步顿在门口,看着那个在灰尘中显得更加纤细单薄、与周遭一切都格格不入的身影,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他的目光扫过林清辞那即使穿着粗布衣服也难掩细腻白皙的脖颈,扫过他因为咳嗽而泛红的眼尾,扫过他握着扫帚的那双一看就从未干过重活的、修长却无力的手。(′?_?`)
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像投入古井的石子,在他向来平静无波的心底,漾开了一圈细微而陌生的涟漪。那里面有无奈,有对这种“笨拙”的本能排斥,但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类似于“他不该属于这里”的认知。
林清辞终于从灰尘中挣扎出来,一抬头,就对上陈山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那目光不像昨晚那样纯粹是漠然和审视,似乎多了一点别的、他看不懂的东西。他顿时感到一阵难堪,脸颊发烫,下意识地松开了扫帚,仿佛那是什么烫手山芋。(;一_一)
“我……我想帮帮忙……”他声音微弱地解释,带着点做错事的心虚。
陈山没有说什么,他只是沉默地走过来,弯腰捡起那把被林清辞“虐待”过的扫帚。他的动作依旧利落,甚至带着一种独特的力量美感,手臂肌肉随着动作微微绷紧。他没有再看林清辞,而是专注地、一下一下,沉稳而有力地将那些被林清辞扬得到处都是的灰尘和草屑,重新归拢到一起。那些顽皮的尘埃在他手下变得异常听话。( ̄w ̄;)
林清辞站在一旁,看着陈山轻而易举地就搞定了他制造的烂摊子,心里那种无力感和落差感更重了。在这个男人面前,他好像什么都做不好,像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p′︵‵。)
陈山扫完地,将扫帚放回原位,然后走到那个靠墙的书篮边,蹲下身。他的手指(那布满老茧和伤痕的手指)在那几本旧书的封面上轻轻拂过,动作带着一种与他整体气质极不相符的、近乎小心翼翼的轻柔。他的目光落在那些泛黄的、写着《三字经》、《百家姓》字样的封面上,眼神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很快,又沉寂下去,恢复了往常的深沉和平静。(′?_?`)
但他这个细微的、近乎本能的动作,却没有逃过一直偷偷观察着他的林清辞的眼睛。
林清辞看着陈山凝视旧书时那专注而复杂的侧影,看着他粗糙的手指抚摸书页时那种与他力量感截然不同的轻柔,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火石般闪过脑海——他……他是识字的?他……或许并不仅仅是一个只会种地的糙汉?(⊙?⊙)
这个发现,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林清辞心里激起了新的波澜。他忽然觉得,眼前这个沉默如山、力量惊人的男人,身上似乎笼罩着一层更加神秘的迷雾。而他内心深处,某个模糊的、关于“差距”和“可能”的念头,也在此刻,悄然埋下了一颗微小的种子。( vwv )
陈山似乎察觉到了林清辞过于专注的视线,他猛地回过神,像是被窥破了什么秘密一般,有些仓促地站起身,将书篮往墙角更深处推了推,然后转身,拿起靠在门后的锄头,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平淡,甚至带着点刻意的疏离:
“我下地了。”
说完,他不再看林清辞一眼,大步走出了屋子,将那混合着泥土气息和书卷谜团的身影,融入了门外那片刚刚苏醒的、潮湿而明亮的晨光里。( ̄w ̄;)
林清辞独自站在空旷而简陋的屋子里,看着陈山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墙角那个被刻意隐藏起来的书篮,心里充满了各种难以言喻的情绪。身体的疲惫和不适依旧存在,手臂和腰侧那被触碰过的地方仿佛还残留着隐约的异样感,但此刻,更多的是一种混合着好奇、困惑、以及一丝莫名悸动的复杂心绪,在这个陌生的乡村清晨,无声地蔓延开来。(′?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