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宝安机场,万子良刚下飞机,连家都没回,就在VIp通道被秘书接上了车。
“万董,直接回公司还是……”秘书小心地问道。
“去湖南。”万子良脸色铁青,扯了扯领带,“现在就去。”
秘书愣住了:“现在?您刚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
“听不懂吗?”万子良猛地转过头,眼睛里布满血丝,“现在!立刻!马上!”
秘书不敢再多问,赶紧吩咐司机调头,同时开始安排去湖南的行程。
车上,万子良闭着眼睛靠在座椅上,但手指一直在无意识地敲打着扶手。这次出国考察,本是为了集团在东南亚的新布局,没想到后院起火,烧得这么旺。
他睁开眼,对秘书说:“把万方所有的卡都停了。信用卡、储蓄卡、附属卡,全部冻结。从现在开始,他一分钱都别想从公司账上支取。”
“这……”秘书有些犹豫,“万少那边……”
“没有万少!”万子良猛地提高音量,“那个畜生不配当我万子良的儿子!按我说的做!”
秘书连忙点头,掏出手机开始安排。
万子良重新闭上眼睛,脑子里快速盘算着。
李晨这个人,他又调查了一遍。从湖南南下,短短一两年时间就在东莞站稳脚跟,吞并了湖南帮的势力,灭了和胜东莞,跟潮汕帮的几个堂主称兄道弟,现在还搭上了许大印的地产项目。
这绝不是个简单的混混头子。
而且从这次事件的处理来看,李晨的反应速度、调动资源的能力,都显示出他在东莞地面上的能力远超预期。
万花地产在东莞的项目刚起步,如果真跟李晨撕破脸,损失的不只是几个项目,更是整个珠三角市场的布局。
想要彻底稳住局面,光靠道歉和让利是不够的。必须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而这个根源,就是柳山河。
万子良太了解自己这个“老兄弟”了。
柳山河当年在湘西是什么人物?那是真刀真枪杀出来的名声。
虽然金盆洗手多年,但只要他一句话,湖南帮那些势力还是会买账的。
更重要的是,柳山河是柳媚的父亲,是李晨实际上的“岳父”。
只有柳山河出面,才能真正按住李晨这颗已经点燃引信的炸弹。
车在高速上飞驰,万子良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色,心里却越来越沉。
他不知道柳山河现在是什么态度,更不知道柳山河知不知道柳媚流产的事。
如果不知道……万子良不敢往下想。
湖南,某偏僻山村。
这里离最近的县城都要开两个小时的山路,手机信号时有时无,村子里大多是留守的老人和孩子。一栋青砖黑瓦的老宅坐落在半山腰,门前有棵老槐树,树下摆着石桌石凳。
柳山河就住在这里。
他穿着粗布衣服,正在院子里劈柴。
虽然年近六十,但手上的力气依旧不小,一斧头下去,碗口粗的木柴应声裂成两半。
手机放在石桌上,信号时断时续。
昨天万子良打来电话时,柳山河正在山里采药,信号不好,只断断续续听到“万方绑架了柳媚”、“李晨要报复”、“求你帮忙压下去”这几句话。
挂了电话,柳山河的脸色就阴沉下来。
万子良这个老狐狸,终于也有求到他头上的时候。
柳山河和万子良的关系很复杂。
年轻时确实是摆过把子的兄弟,一起闯过江湖,一起打过架,一起分过钱。但后来万子良去了深圳,路子越走越宽,心也越来越野。而柳山河因为家庭变故,心灰意冷,回到湖南老家,过起了半隐居的生活。
这些年,两人联系不多。
万子良生意做大了,身边围着的人多了,对这个退隐江湖的“老兄弟”也就渐渐疏远了。柳山河也不在意,他本来就不想再掺和那些破事。
但这次不一样。
万方绑架的是柳媚,是他的女儿。
柳山河起初是愤怒的。万子良那个不成器的儿子,竟然敢动他的女儿?但愤怒之后,他又冷静下来。万子良在电话里的语气很急,很卑微,甚至不惜用当年那件事的秘密作为交换条件。
这说明什么?说明万子良怕了。
怕李晨,更怕李晨背后的势力。
柳山河当时就想,这或许是个机会。万子良既然愿意让出万花地产在东莞的所有建材供应,那鼎晟建材就能借此机会做大。
李晨那小子有野心,有能力,如果再有了万花地产这个大客户,以后的路会好走很多。
至于万方那个小畜生……柳山河当时觉得,只要女儿没受到实质伤害,给点教训也就算了。毕竟两家还有合作,真撕破脸对谁都不好。
所以他在电话里答应了万子良,也劝李晨暂时不要冲动。
但他不知道的是,万子良在电话里隐瞒了最关键的信息——柳媚被下了药后,孩子流产了。
柳山河以为,女儿只是被绑架,受了惊吓,现在已经安全了。
他甚至还觉得,这次是万子良胆子小了,自己这边赚了——既拿到了万花地产的订单,又让万子良欠了自己一个大人情,还知道了当年那件事的线索。
他不知道,他以为的“赚了”,是用一个外孙的命换来的。
院子里,柳山河劈完最后一根柴,擦了擦汗,坐在石凳上喝茶。山里的茶很粗,但喝惯了也就觉得有味道。
手机响了,是个陌生号码。柳山河接起来。
“山河兄,我到了。”是万子良的声音,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就在村口。”
柳山河看了看天色,已经傍晚了。
他没想到万子良来得这么快。
“等着,我让人去接你。”柳山河挂了电话,叫来隔壁邻居家的小伙子,让他去村口接人。
半个小时后,万子良出现在柳山河的院子里。
他穿着一身名牌西装,皮鞋上沾满了泥土,头发也有些凌乱,跟这个山野小院格格不入。
“山河兄。”万子良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柳山河指了指石凳:“坐。喝茶。”
万子良坐下,看着石桌上那杯粗茶,犹豫了一下,还是端起来喝了一口。茶很苦,他皱了皱眉。
“说吧。”柳山河直接开门见山,“万方那小子,到底对媚媚做了什么?”
万子良的手抖了一下,茶水洒出来一些。他放下茶杯,深吸一口气:“山河兄,这件事……是我教子无方。万方那个畜生,他……他绑了柳媚,还给她下了药。”
“什么药?”柳山河的声音冷了下来。
“催……催情药。”万子良不敢看柳山河的眼睛,“他想……他想对柳媚用强。”
柳山河的脸色变得铁青。他握紧了拳头,指关节发出咯咯的响声。
院子里一片死寂,只有山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过了好一会儿,柳山河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还有呢?”
万子良的额头开始冒汗。他知道最关键的部分来了,但他不敢说。
“说!”柳山河猛地一拍石桌,茶杯被震得跳了起来。
万子良浑身一颤,终于开口,声音小得像蚊子:“柳媚……她当时已经怀孕了。药物刺激加上情绪激动,引发了宫缩和出血……孩子……孩子没保住。”
轰——
柳山河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怀孕?
孩子?
没保住?
他愣愣地看着万子良,好像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过了好几秒钟,那些字眼才一个个钻进他的耳朵,组合成他能理解的意思。
他的女儿,怀孕了。
他的外孙,还没出生,就没了。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万子良那个畜生儿子。
“你……你再说一遍?”柳山河的声音很轻,但那种轻里透着一种可怕的寒意。
万子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山河兄,我对不起你!对不起柳媚!我万子良教出这种畜生,我该死!”
“但求你看在我们几十年交情的份上,给我一个机会。我一定好好补偿柳媚,补偿李晨。万花地产在东莞的所有项目,所有建材供应,全部交给鼎晟。不,不止东莞,深圳、惠州、广州,只要万花有项目的地方,鼎晟都是第一供应商!”
柳山河没说话。
他只是看着跪在地上的万子良,眼神空洞。
院子里安静得可怕。山风吹过的声音,远处传来的狗叫声,都好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
不知道过了多久,柳山河才缓缓开口:“万子良,你记得当年我们摆把子的时候,说过什么吗?”
万子良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泪。
“祸不及妻儿。”柳山河一字一顿地说,“这是江湖规矩。你儿子,坏了规矩。”
万子良浑身发抖:“山河兄,我……”
“你儿子坏了规矩,你这个当爹的,就得负责。”柳山河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万子良,“你刚才说的那些条件,我替李晨和柳媚答应了。万花地产的建材供应,全部交给鼎晟。这是你该赔的。”
万子良连忙点头:“是是是,应该的。”
“但是,”柳山河的声音更冷了,“这还不够。”
万子良愣住了。
柳山河转身看着远处的山峦,背影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孤寂:“我女儿失去了一个孩子。这是钱买不回来的。”
他转过身,看着万子良:“你刚才说,要用当年那件事的秘密来交换。现在,你可以说了。”
万子良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他知道,一旦说出那个秘密,他和柳山河之间最后的那点情分,也就彻底断了。
但他没有选择。
“说。”柳山河的声音不容置疑。
万子良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终于开口:“你老婆当年……不是跟人跑了。”
柳山河的身体猛地一震。
“她是被人陷害的。”万子良的声音在颤抖,“害她的人……是‘老师’。”
柳山河的眼睛瞬间睁大。
院子里,暮色四合。
山里的夜晚来得早,天边的最后一丝光亮也被群山吞没。
万子良说完了那个埋藏了二十年的秘密,整个人瘫坐在地上,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
柳山河站在黑暗中,一动不动。
他的脸隐藏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只有那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着一种可怕的光。
那是一种沉寂了多年,终于被重新点燃的,复仇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