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柳媚终于哭累了,在药物和身心巨大创伤的双重作用下,沉沉睡去。
只是即使在睡梦中,她的眉头依旧紧锁,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痕,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李晨轻轻抽出被柳媚无意识攥着的手,为她掖好被角。
站在床边,深深地看了柳媚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有心疼,有愤怒,还有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空落。
那个他尚未来得及知晓、便已失去的孩子,像一根无形的刺,扎在了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深吸一口气,转身,轻轻带上病房门。
当那扇门隔绝了里面的脆弱与悲伤,李晨脸上的所有温情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凝固的冰冷和压抑到极致的暴戾。
走廊里,闻讯赶来的兄弟站了十几号人,黑压压的一片,个个面色凝重,眼神里憋着一股火。
刀疤站在最前面,看到李晨出来,立刻迎了上去,看到李晨那难看到极点的脸色,心里就是一沉。
“晨哥,大嫂……她怎么样了?”刀疤问道。
李晨没有回答,只是走到窗边,摸出烟盒,抖出一根烟叼在嘴上,打火机打了两次才点燃。
狠狠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侧脸的线条如同刀削般冷硬。
刀疤见状,心里明白了七八分,一股邪火直冲天灵盖,拳头捏得嘎吱作响,低吼道:“妈的!老子现在就去把万花地产给砸了!把那个姓万的杂种揪出来剁了喂狗!”
其他兄弟也群情激愤,纷纷附和:
“对!干他娘的!”
“敢动媚姐,灭了他全家!”
走廊里弥漫着浓重的火药味,仿佛一点就炸。
李晨吐出一口浓烟,将烟头狠狠摁灭在窗台的铝合金框上,发出“滋”的一声轻响。
他正要开口,手机却突兀地响了起来。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归属地显示湖南。
李晨皱了皱眉,这个时候,湖南来的电话?
按下接听键,放在耳边,声音带着未散尽的寒意:“喂?”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略显苍老,但沉稳的声音:
“我是柳山河。”
简单的五个字,让李晨眼神骤然一凝!
柳山河!柳媚的父亲,湖南帮曾经的创帮大佬,那个退隐江湖多年、却依旧让人不敢小觑的人物!
他怎么会突然打电话来?而且直接打到了自己这里?
“柳叔。”李晨收敛了情绪。
“媚媚的事情,我知道了。”柳山河的声音听不出太多波澜,但那股无形的压力却透过话筒传递过来,“万子良那边,我会处理。你,不要冲动。”
李晨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
柳山河知道了?
而且听这意思,是要插手?让他不要冲动?
察觉到了李晨的沉默和那压抑的怒火,柳山河继续说道:“万子良刚才给我打了电话。”
原来,远在海外、心急如焚又无能为力的万子良,在联系不上儿子、又深知李晨报复手段酷烈的情况下,万般无奈,终于拨通了柳山河这个他几十年都未曾主动联系过的、“老兄弟”的电话。
电话里,万子良姿态放得极低:“山河兄!是我教子无方,出了万方这个畜生!千错万错都是我万子良的错!求你看在以往的情分上,帮忙周转一下,把这件事压下去!我马上就回国,一定亲自登门,给你、给媚媚、给李晨一个满意的交代!”
为了求得柳山河的谅解和帮助,阻止事态进一步恶化,万子良甚至抛出了一个埋藏多年的秘密作为筹码:
“山河兄,只要你肯帮忙平息这件事,我……我愿意把你老婆当年那件事的真相,原原本本地告诉你!”
电话那头的柳山河,在听到“你老婆”三个字时,一直古井无波的呼吸,明显停滞了一瞬!
当年,正是因为家庭巨变,妻子离奇出走,才让这个曾经在东莞叱咤风云的汉子心灰意冷,金盆洗手,回到湖南过上了半隐居的生活。
这件事,一直是他心中最大的谜团和伤痛!
“那个贱人……她现在在哪里?!”柳山河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明显的情绪波动,那是压抑了太久的愤怒和恨意。
万子良在电话那头苦笑:“山河兄,这件事……一两句话说不清楚。等我回到国内,一定亲自去湖南找你,当面说清楚!还有,请你转告李晨,这次的事情,我这边全错!作为补偿,以后万花地产在东莞的所有项目,所有的建材供应,我全部交给他的鼎晟公司做!绝无二话!”
这几乎是将东莞市场的巨大蛋糕,拱手让出了一大块!
可见万子良这次是真的怕了,也是真的下了血本想要求得和解。
柳山河沉默了许久,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
毕竟,牵扯到当年的隐秘,也为了女儿未来的安稳(他还不知道柳媚流产的事情),选择了暂时压下雷霆之怒。
“李晨,”柳山河的声音恢复了平静,“万子良给出了条件,东莞万花的所有建材供应归你。警局那边,他会动用深圳的关系去周旋。你在深圳讨不到便宜,这件事……暂时到此为止。”
李晨听着电话,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到此为止?
一个未出世的孩子,一条人命(指孩子),柳媚身心遭受的巨大创伤,就用一个建材供应合同来抵?
万子良倒是打得好算盘!
但他没有立刻反驳柳山河。
柳山河亲自出面调停,柳媚是他的女儿,这个面子,不能不给。至少,明面上不能立刻翻脸。
“我知道了,柳叔。”李晨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挂了电话,李晨看着窗外深圳的夜景,眼神幽深。
刀疤等人围了上来,急切地看着他。
而与此同时,深圳某分局门口。
万方在一群律师和万花地产高管的簇拥下,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
他脸上的伤经过简单处理,依旧青紫交加,神态却恢复了往日的嚣张,甚至因为进了趟局子又安然无恙地出来,更增添了几分有恃无恐。
坐进等候的豪华轿车里,万方接过手下递来的冰袋敷在脸上,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妈的!晦气!差点阴沟里翻船!”
旁边一个跟着他一起被保释出来的混混心有余悸地说:“万少,那个李晨……好像来头不小啊,咱们是不是……”
“怕个卵!”万方不屑地打断他,脸上露出鄙夷的神色,“不就是个混社会的泥腿子吗?在东莞那种小地方称王称霸,到了深圳,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老子有的是钱!他混社会,老子有钱也能混!什么狗屁湖南帮,老子不鸟他!”
他越想越觉得憋屈,越想越觉得李晨不过是仗着地头蛇的身份嚣张,根本没什么真本事。
这次吃了亏,他非但没吸取教训,反而将所有的怨恨都记在了李晨和柳媚头上。
“等着吧!李晨,柳媚,还有那个什么狗屁湖南帮!这事没完!老子跟你们杠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