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初年,山东有个叫黑水峪的村子,村子边上有一片老坟地,坟地边住着个老光棍,叫孙老蔫。孙老蔫是个鳏夫,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胆子大,不信邪,常年在坟地边种瓜看瓜,啥怪事也没遇上过。
这年夏天,天气闷热得邪乎。一天半夜,孙老蔫被尿憋醒,趿拉着鞋走到瓜棚外撒尿。月光很亮,四周静悄悄的,只有坟地里的磷火一闪一闪。
他刚解完手,系裤腰带的时候,就听见旁边老坟圈子边上,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他扭头一看,只见月光下,一座老坟的墓碑后面,蹲着个东西。
那东西个头不小,浑身毛色油光锃亮,尖嘴细眼,拖着条大尾巴——是只跟半大狗崽差不多大的黄鼠狼。这黄鼠狼的作派却不像畜生,它像人一样,用后腿蹲坐着,前爪耷拉在胸前,更怪的是,它身上还歪歪斜斜地披着一块不知从哪个死人坟头捡来的破红布,像件披风。
孙老蔫心里咯噔一下,睡意全无。他听说过老辈人讲的“黄皮子讨封”的故事,心里琢磨:难不成真让老子碰上了?
那黄鼠狼见孙老蔫看它,也不跑,反而用那双绿油油的小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嘴巴一张一合,竟发出了类似人语的、尖细飘忽的声音,一字一顿地问:
“哎——你——看——我——像——人——呐——还——是——像——神——呐——”
那声音不像是从喉咙里发出来的,倒像是风吹过空洞的瓦罐,带着一股子说不出的邪气,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瘆人。
孙老蔫是个浑人,平时就讨厌这些神神鬼鬼的说法,加上被搅了好梦,心里一股无名火起。他把眼一瞪,冲着那黄鼠狼破口大骂:
“我看你像个鸡巴!穿个破红布就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滚你妈的蛋,别耽误老子睡觉!”
他这一骂,带着十足的戾气和鄙夷。
那黄鼠狼听了,浑身猛地一僵,披着的红布都抖了抖。它那双绿眼睛里的光,瞬间从期盼变成了极度的怨毒。它没再出声,只是死死盯了孙老蔫一眼,那眼神冷得像三九天的冰碴子,然后一转身,“嗖”地一下钻回墓碑后面,不见了。
孙老蔫啐了一口,骂骂咧咧地回瓜棚继续睡觉,根本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可从第二天起,怪事就接连不断。
先是孙老蔫发现自己养的几只下蛋母鸡,一夜之间全被咬死了,脖子被拧断,血被吸干,尸体整齐地摆在他瓜棚门口。接着,他晚上睡觉总感觉有东西在挠他的棚子,发出“刺啦刺啦”的响声,出去看却又什么都没有。有时候半梦半醒间,他会听见若有若无的哭声,像个女人,又像个小孩,边哭边念叨:“你说我像啥……你说我像啥……”
孙老蔫开始觉得不对劲了,心里发毛。他去村里找老人说了这事,老人一听,吓得脸都白了,连连跺脚:“老蔫呐!你惹大祸了!那黄皮子修行到了火候,找你讨封是劫数也是机缘!你好好说句‘像人’,它就能得道,会报答你;你说句‘像神’,它虽难些,也能有个盼头。你可倒好!用最脏最恶的话破了它的道行!它几百年的修行毁于一旦,这仇结大了!它这是要缠死你啊!”
孙老蔫这才知道怕了,但嘴上还硬:“它……它还能把我咋的?”
老人摇头叹息:“等着瞧吧,这东西最记仇……”
果然,孙老蔫的厄运开始了。他走路会莫名其妙摔跤,摔得鼻青脸肿;吃饭会吃到死老鼠;晚上一闭眼,就看到那只披着红布的黄鼠狼,用那双怨毒的眼睛在暗处盯着他。
没过半个月,孙老蔫就彻底垮了。他变得神经兮兮,蓬头垢面,见人就傻笑,嘴里反复念叨着:“像人……像神……嘿嘿……像鸡巴……”
村里人都说,孙老蔫的魂儿被那黄皮子勾走了,或者干脆被吓丢了魂。
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孙老蔫的瓜棚塌了。人们第二天发现时,他已经被压在下面,断了气。死状极惨,眼睛瞪得溜圆,充满了恐惧,嘴巴扭曲地张着,像是想喊什么却没能喊出来。
而在他尸体旁边的泥地上,人们清晰地看到,有几串像是黄鼠狼的脚印,围着倒塌的瓜棚转了一圈又一圈。还有人说,在孙老蔫死的那个雷雨夜,似乎听到过一阵若有若无的、类似冷笑的尖细声音,在风雨中飘荡:
“你说我不像人……不像神……那就像索命的鬼吧……”
从此,黑水峪村的人晚上路过那片老坟地,都绕道走。尤其是月圆之夜,没人敢往坟地里看,生怕看到一只披着破红布的黄鼠狼,蹲在墓碑上,用绿油油的眼睛盯着你,问你那个要命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