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在黄昏时分抵达了一个临时搭建在沙漠边缘的营地。几顶帐篷在越来越大的风沙中显得摇摇欲坠，几辆经过改装的越野车围成一圈，勉强挡出一点避风的空间。空气中弥漫着柴油、沙土和一种紧绷压抑的气息。
沈瑜裹紧吴邪那件过于宽大的夹克，笨拙地跳下车，立刻被扑面而来的风沙灌了一嘴，呛得直咳嗽。脚下的沙子柔软得让人难以站稳，放眼望去，尽是昏黄的天地，一种渺小无助感油然而生。
“这……这就是沙漠啊？”她小声嘀咕，之前车上那点“观光”心情被现实击得粉碎。
黎簇、苏万和杨好也被赶下车，三个少年的脸色在晦暗的天光下都显得不太好。王胖子和黑瞎子熟练地开始检查装备，加固帐篷。解雨臣正在和一个先到达的伙计低声交谈，表情严肃。
吴邪最后一个下车，他扫视了一圈营地，目光锐利如鹰，似乎在评估每一个细节。他那件单薄的t恤被风吹得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瘦削却蕴含力量的线条，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感受不到寒冷和风沙。
“都进帐篷，沙暴要来了。”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众人迅速钻进最大的那顶帐篷。帐篷里空间还算宽敞，堆放着物资装备，一盏防风灯发出昏黄的光，勉强照亮几张凝重的脸。
外面的风很快演变成咆哮，沙子噼里啪啦地打在帐篷上，声音密集得让人心慌。帐篷被吹得剧烈晃动，仿佛随时会被连根拔起。苏万和杨好下意识地靠拢在一起，黎簇也攥紧了拳头，紧张地看着帐篷顶。
沈瑜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吓得脸色发白，下意识地就往最让她有安全感的“熟人”身边缩——也就是吴邪旁边。她几乎要挨到吴邪的手臂，才觉得那股令人心悸的晃动稍微减轻了一点。
吴邪侧头看了她一眼，女孩眼睛瞪得圆圆的，像只受惊的兔子，长长的睫毛上似乎都沾了点沙尘。他没说话，也没挪开。
黑瞎子靠在物资箱上，看着这一幕，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用口型对旁边的王胖子说：看，招魂幡生效了。
胖子翻了个白眼，意思是：别瞎扯，天真这是人道主义关怀。
解雨臣则微微皱眉，似乎对沈瑜这种下意识的依赖有些担忧。在这种环境下，任何软肋都可能被放大和利用。
“我们……到底要去哪里？做什么？”沈瑜终于忍不住，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问出了盘旋在心头很久的疑问。直到此刻，她才真切地感受到，这绝不是什么普通的旅行或者寻人。
帐篷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外面鬼哭狼嚎的风声。黎簇猛地看向吴邪，眼神复杂，似乎想阻止姑姑问下去，又似乎自己也渴望一个答案。
吴邪沉默着，从口袋里摸出烟，想了想又塞了回去，似乎顾忌帐篷里空间密闭。他的手指在膝盖上无意识地敲了敲，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平静，却带着一种冰冷的重量：
“去一个叫古潼京的地方，处理一些早就该处理的事情。那里很危险，超出你们想象的危险。会死人，而且可能死得很难看。”
他的话像一块冰，砸进每个人的心里。
苏万和杨好脸更白了。黎簇咬紧了牙关。
沈瑜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反问：“那……那为什么还要去？”
“因为必须去。”吴邪的回答没有任何犹豫，他的眼神在昏暗的光线下深不见底，“有些人，有些事，必须做个了断。”
那一刻，沈瑜从他身上感受到一种截然不同的气质，不再是那个有点凶但似乎讲道理的“吴先生”，而是一种……近乎冷酷的决绝和深沉的压迫感。她突然有点明白黎簇之前的恐惧和胖爷、黑瞎子他们若有似无的敬畏从何而来了。
这个人，和她根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帐篷里的气氛更加压抑。
沈瑜抱紧了膝盖，把自己缩成一团，不说话了。她有点害怕这样的吴邪，但奇怪的是，害怕之余，又隐约觉得，他背负的东西似乎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漫长的沙暴仿佛没有尽头。期间，吴邪出去了一次，回来时肩上落满了沙，眼神比出去前更冷冽了几分。他和解雨臣、黑瞎子低声交换了几句，沈瑜隐约听到“信号”、“痕迹”、“汪家”之类的词，完全听不懂。
她只是看着吴邪的侧影，忽然觉得他好像很孤独，虽然身边有这么多人。
不知过了多久，风势终于渐渐小了下去。
众人都松了口气。王胖子开始嚷嚷着弄点吃的，试图活跃气氛。
沈瑜摸了摸口袋，掏出一把彩色包装的水果糖——她画画时习惯含一颗保持精力。她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伸出手，递到吴邪面前。
“吴先生，吃颗糖吗？补充点体力……”她的声音很小，带着点试探。她只是觉得他看起来太累了，需要点甜的东西。
吴邪愣了一下，低头看着那双摊开的手掌里几颗花花绿绿的糖果，又抬眼看看沈瑜那双带着怯意却又真诚的眼睛。帐篷里其他人的目光也瞬间聚焦过来。
黑瞎子吹了声口哨。胖子憋着笑。
吴邪沉默了几秒，就在沈瑜以为他会拒绝或者冷脸相对时，他伸出手，从她掌心拿走了一颗橙色的糖，低声道：“谢谢。”
然后若无其事地剥开糖纸，将糖果放进嘴里。
沈瑜看着他微微鼓起的腮帮子和依旧没什么表情的脸，莫名觉得有点好笑，心里的害怕也冲淡了不少。她也给自己剥了一颗塞进嘴里，甜甜的味道让她眯起了眼睛。
黎簇在一旁看着，心情复杂到无以复加。他一方面觉得姑姑这举动傻得冒气，另一方面又诡异地看着吴邪接受糖果的画面，觉得无比违和，还有一种自家姑姑被人“骗”了的酸溜溜感觉。
稍作休整后，吴邪下令连夜出发，趁着沙暴过后痕迹未明。
再次上路，气氛明显不同了。经历了沙暴和吴邪那番话，连最迟钝的沈瑜也明白了前路的艰险。她安静地坐在车里，看着窗外漆黑一片的沙漠，只有车灯照亮前方一小片不断延伸的诡异路面。
不知开了多久，车辆再次停下。
这一次，不是休整。
吴邪、解雨臣、黑瞎子等人下车，围在前方，灯光打在一片看起来毫无异常的沙地上，气氛凝重得吓人。王胖子从后备箱拿出了……铁锹？
“待在车里，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准下来。”吴邪拉开车门前，回头对车里的四个“小朋友”说道，眼神冷冽，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沈瑜和黎簇他们扒在车窗上，紧张地看着外面。
只见黑瞎子和伙计们开始用铁锹挖掘那片沙地，很快，竟然从下面拖拽出几个巨大的、密封的金属箱！箱子上似乎还有特殊的标记。
吴邪蹲下身，仔细检查那些箱子，他的侧脸在车灯下显得异常冷硬，眼神专注而锐利，仿佛换了一个人。那是一种常年游走于危险边缘、掌控着巨大秘密和力量的人才会有的气场。
沈瑜忽然想起他说的“会死人”，心脏怦怦直跳。
就在这时，远处的黑暗中突然亮起几点快速移动的车灯！引擎的轰鸣声由远及近！
“妈的！还真敢来！”王胖子骂了一声，迅速从车里抽出一根长长的家伙事。
黑瞎子和解雨臣也瞬间进入了戒备状态，动作快得惊人。
吴邪站起身，脸上没有任何意外，只有一种冰冷的、近乎残忍的平静。他甚至没有看那些迅速靠近的车灯，只是对黑瞎子打了个手势。
“看好他们。”他对解雨臣说了一句，然后主动朝着那些不速之客的方向走了过去，身影迅速融入黑暗，只留下一个令人心悸的背影。
车里，沈瑜吓得捂住了嘴，浑身发抖。她终于亲眼看到了，这个世界血腥危险的冰山一角。
黎簇猛地一拳砸在座椅上，脸色惨白，眼中充满了恐惧和愤怒，还有一丝无力。
苏万和杨好已经吓得说不出话。
外面的黑暗中，很快传来了车辆碰撞、叫骂和某种击打的闷响声！声音被风撕扯得断断续续，却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沈瑜闭上眼睛，不敢再看。她脑海里只剩下吴邪走入黑暗前那个冰冷平静的眼神，以及……他含着她那颗水果糖时，腮帮子微微鼓起的侧影。
巨大的恐惧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包裹了她。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声响渐渐平息。
车灯再次亮起，照亮一片狼藉。吴邪走了回来，身上沾满了沙尘，嘴角似乎有一丝破损，眼神里的冰冷尚未完全褪去。他看起来没什么大碍，只是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气场更加浓烈。
他拉开车门，对里面吓得魂不守舍的四个年轻人淡淡道：“解决了。继续走。”
沈瑜看着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问不出来。
车辆再次启动，驶向更深沉的黑暗。没有人说话。
沈瑜偷偷从口袋里又摸出一颗糖，紧紧攥在手心，糖纸硌得她手心生疼。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这条寻找黎簇的路，通往的是一个她完全无法理解的、充满疯狂与危险的世界。
而那个给她糖吃、又会走入黑暗解决“麻烦”的吴邪，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