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曦滢获准进入,明楼收起玩笑的神色,跟着她亦步亦趋的进入了曦滢的卧室。
曦滢小心的拉上了三层厚重的丝绒窗帘,确保人影绝对不会从里面透出来。
“说吧,找我什么事?”进入非亲非故的女子的闺房,孤男寡女的独处还是让明楼有些拘谨,站在曦滢面前有些居高临下,曦滢捡起自己的大衣披上,又指了指沙发,“坐下说吧。”
“没事不能找你?”
“能不能来找,你心里没点数?”不准随便横向联系,这不论是组织还是军统,都是铁律。
虽然他们二人卧底的单位有所重叠,情况特殊,偶尔需要互通消息甚至合作,但也绝对不是明楼这般深夜爬人阳台、私下会面的理由,太过冒险。
叙旧到此为止,明楼不再废话,问曦滢道:“我听说,王天风申请把于曼丽调回了军校,打算给她安排一个生死搭档,你同意了?”他的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担忧。
于曼丽虽然是曦滢的副手,同样都是组织派进军统的一员猛将,但实际上她并不是于曼丽的生死搭档。
毕竟蓝衣社的时候陆念萍就在了,跟明楼同为军统老员工,老熟人,她有自己的生死搭档。
不过此人已经社会性死亡,暂时没办法出现在阳光下,转而着手了其他工作了,所以他俩拆伙,曦滢近些年一直都是跟于曼丽搭伙儿做任务的。
曦滢回答:“我知道啊,王天风不是把明台安排给她了吗,想让她做明台的磨刀石——让我们曼丽磨明台这把刀,偷着乐吧。”
明楼的眉头瞬间皱成了疙瘩,连额角的青筋都隐隐跳动:“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王天风制定的‘死间计划’,你就坐视他们就这么被搅进去吗?”一想起王天风一声不吭的就把明台掳走,将他扔进那残酷的军校,明楼就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低吼道,“毒蜂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他可是个天才,不然怎么会想得出死间这么绝佳的计划?不过天才和疯子,本就是一步之遥,既然你弟弟已经进了军统,军人嘛,令行禁止是天职,”曦滢翘着二郎腿,老神在在的说道,“不过死间计划,不是王天风一个人说了算的,你觉得戴老板不点头,他能动你我的弟弟妹妹?不过这个世界常有意外,不是事事都能由着他们操盘,叫他们顺心遂意的,他们不见得会按计划赴死。”至少于曼丽不会因此去死。
这是陆念萍在硝烟中亲手栽培养大的玫瑰,曦滢绝不会让她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当炮灰,即使计划的制定者自己也将把命填进去也不行。
明楼眉头皱得更紧了,语气里满是焦虑:“可第三战区的假情报,若是不用人命去填,不用鲜血去证明,敌人怎么会轻易相信呢?敌人不是蠢蛋,稍有破绽就是功亏一篑,到时候损失的就不止一两个人了!”他在心里下定了决心,用他的命来填吧,但并没说出口。
“此事我心里有数,一切都得从长计议,急不得。”曦滢没有细说自己的计划,不是信不过明楼,而是计划尚未成熟,多说无益只会徒增风险。她随即起身走到窗边,撩开一丝窗帘缝隙望向外面,开始下逐客令,“时间不早了,天快亮了,大侠你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吧,免得夜长梦多,被人看见。”
明楼却没动,他依旧坐在沙发上,身体微微前倾,紧紧盯着曦滢眼底深藏的笃定追问:“你心里有数?你打算怎么做?于曼丽是你妹妹,明台是我弟弟,我不能让他们就这么成了棋盘上的弃子。”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几分难得的示弱,“你至少得给我透个底,否则我今晚坐立难安。”
曦滢在嘴边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夫事以密成,语以泄败,粗糙的想法就像没煮熟的饭,吃了只会硌牙,还是先不说的好,你只要知道我不会坐视不理,这就足够了,眼下,还是先操心粉碎‘和平大会’的事情吧,老板可是特意传讯让我帮你一把。”
无论是重庆方面的军统上海站,还是延安方面的地下组织,前段时间都因为汪伪和日方的联合清剿遭受了重创,骨干成员折损许多,武器弹药和通讯设备也严重匮乏。
如今要实施“和平大会”的粉碎计划,从炸药的秘密筹备、路线的反复勘察,到执行人员的筛选分派,每一步都走得无比艰难,如履薄冰。
若非如此,两边不会不约而同的求助到曦滢这里来。
曦滢话锋一转,问道:“听说,明台要出师执行任务了?”
明楼有些忧愁:“我有时候,宁愿他不必这么机灵。”他此时的机灵,就是王天风这个疯子把他纳入“死间计划”的催命符,一旦他真的成功的开出第一枪,他就永远逃不掉了。
“‘和平大会’……”明楼低声重复着这几个字,眼神冷冽,“那群狗东西倒是会给自己脸上贴金,所谓和平,不过是屈膝投降的遮羞布。”
曦滢问他:“上海站还有熟练日语,能混进樱花号的人吗?”
“怎么?”有了曦滢这个能在日方收集到更高级别绝密情报的人之后,明楼的工作被大大分摊,在粉碎计划里的分工就只剩下准备物资和分派人员。
曦滢走到书桌前,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两本制作精良的特高课工作证,递到明楼面前:“两张顺风车的车票——”明楼连忙接过,仔细一看,证件上的姓名、职务乃至编号都已填写完整,唯独照片的位置还是空白,“不过我有个要求,最终上车执行任务的人,必须经过我的面试,我得确保他们能万无一失,到时候我会安排一个不必碰面的地方。”
想想功课做不到位,靠着明台掩护才能勉强混上车的程锦云,和最后被认出来,连累友军的明台,俩卧龙凤雏还真是绝配。
明楼拿着证件翻来覆去的端详:“照你安排来吧。”
曦滢重新把证件收走:“在此之前,这东西放我这里,快走吧,明天我能溜号摸鱼,你可不能。”
明楼起身,猫着腰走向阳台:“那你保重,面试的事我会尽快安排。”说完,他如同暗夜中的影子,悄无声息地翻出阳台,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中。
寒风吹来,曦滢看了一眼阴沉的天空。
真是个浑浊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