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滢走到她身边,目光落在那幅观音像上,孔雀羽线在光线下流转着细碎的金光:“你知道皇后不是那般计较的人,” 她顿了顿,劝了一句,“再说,有些话绣像替你说不了,你信里哪怕只写‘安好’二字,她看了也能宽心些。”
魏璎珞有些踟蹰,摊开信纸,又觉手里的信纸粗糙,不配拿给皇后看,心中有千言,却不知何处落笔:“给我些时间,我想好好写。”
曦滢点头,拿过了杜鹃的腰牌:“在我们离晋之前送过来就是。”
魏璎珞接过腰牌,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郑重地攥在手心:“多谢福晋成全。”
“那你以后作何打算的?”曦滢好奇。
“得胜送我出京的时候,把我留在宫里的私产都带给我了,” 魏璎珞望着窗外飘落的雪花,眼尾泛起细碎的光,“如今我以无后寡妇的身份立了女户(因为清朝只有无后的寡妇可以离女户),眼下就一心一意好好经营这家铺子,或许有朝一日能去别的地方看看 —— 之前还同娘娘说我要乘船去岭南吃荔枝呢,也看看苏东坡日啖荔枝三百颗是什么光景。”魏璎珞面带向往。
“荔枝很甜,会变成个胖子。”曦滢说。
魏璎珞闻言也笑了。
曦滢没再多留,带着杜鹃离开了绣坊。
雪又下得密了些,落在貂裘上簌簌作响,她回头望了眼那挂着 “落英” 牌匾的门脸,棉帘被进出的客人掀得翻飞,隐约能看见魏璎珞低头整理绣品的身影,竟然觉得这样的结局也很不错。
回到巡抚官邸时,傅恒刚从前面衙门回来,正站在廊下看侍卫们贴春联。
朱红的联纸在白雪映衬下格外鲜亮。
他穿着件石青色常服,见曦滢回来,连忙迎上来接过她手里的锦盒,指尖触到她冰凉的手,不由皱起眉:“去哪了?雪这样大,手都冻僵了。” 说着便把她的手揣进自己怀里焐着。
“出去的时候还没下雪呢,去集市转了转,” 曦滢拍掉肩头的雪,“给皇后挑了些土产。”
她没提魏璎珞的事,毕竟魏璎珞和傅恒没有半毛钱关系。
傅恒打开锦盒看到那幅观音像,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这绣工倒是罕见。”
“偶然寻得的,皇后定会喜欢。” 曦滢岔开话题,“都要封笔了,皇上的谕令还没到?”
傅恒指尖顿了顿,随即合上锦盒递给身后的苏桑阿:“许是路上耽搁了,天寒路不好走,开春再回去也好。” 他牵起她的手往内院走,“今日我还同舒常和海兰察说,正好一起过年,也热闹些,不然他们俩光棍。”
“其他人呢?要不要准备节礼?”曦滢踢掉鞋上的雪,毡垫上立刻留下两个湿漉漉的脚印。
“他们都是调任军营之人,自然是在军营过了,” 傅恒替她解下斗篷上的系带,“舒常和海兰察本来就不一样,年后是要同我们一起回京城的。我同他们不算从属关系,也没什么私交,不必费心备礼,免得落人口实。”
走得过于近,脱不了在军中结党的嫌疑。
转眼到了除夕。
舒常和海兰察一早就来了。
这会儿海兰察带着福灵安在院子里拉弓,五岁的小家伙穿着件小袄,像只圆滚滚的汤圆,费劲地拉开一把小号的牛角弓,箭杆歪歪扭扭地往靶子上飞,运气好能描个边儿,运气不好直接扎靶子边上的雪里。
曦滢披着貂裘站在廊下,舒常在她边上逗福隆安。
“福灵安得了海兰察这个巴图鲁师傅,以后怕不是要当个百步穿杨的神射手?”曦滢笑。
从书房出来的傅恒听曦滢这么说,万分不服气:“我的弓马骑射比海兰察也不差,围猎的时候也是拔了头筹的。”
曦滢看了他一眼,没说不信,但分明不信。
舒常也在一旁拆台:“姐夫这么忙,一年到头也没几天能碰弓箭,不妨把他们哥俩交给我来教,保管三年就能拉得开三力弓。”
傅恒咬牙:“你这么一说,我可就要好好考教你了——苏桑阿,把我的弓拿来。”
曦滢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让丫鬟搬了张太师椅放在廊下,还让人端来瓜子茶水。没一会儿,官邸里的侍卫和仆妇都凑过来看热闹,连厨房的大师傅都探出头来张望。
一番比试下来,两人竟然分不出胜负。
“我姐姐比我厉害多了,我赢不了,姐姐一定可以。”舒常心腹口不服,“姐,要不你来?”
傅恒:你姐姐,那不是我媳妇儿吗?
他看向曦滢,眼神里明晃晃就是在问她是站哪头的。
“我哪头都不站行不行?”
曦滢无语的看着院子那头所有箭头都扎红心上的靶子,全都是十环叫她咋赢。
但架不住众人起哄,过年嘛,就当玩点儿花活儿,又不是大比武,要真的分出胜负。
曦滢接过了舒常的弓,试着拉了拉,还行,拉的动。
朝傅恒伸手:“他姐夫,扳指给我使使。”
傅恒取下扳指递过去。
曦滢从箭筒里抽出三支,一起搭在弦上。
拉弓。
只听咻的一声,三箭齐发,同时钉在靶子上,竟把前头扎在靶子上的三支箭齐齐击落,带着呼啸的风声插进雪地里。
“好!”一旁的海兰察率先拍手叫绝。
曦滢放下弓,冲舒常扬了扬下巴:“弟弟,就这还教我儿子,回去再练练。”
舒常没觉得不好意思,还是一贯的骄傲,一脸不愧是我姐的表情。
一看傅恒,也是一脸与有荣焉。
福灵安抛弃了他的海兰察叔叔:“额娘,我也要学。”
“跟你海兰察叔叔学去,” 曦滢捏了捏他冻得通红的鼻尖,“他可是第一巴图鲁,肯定也会这本事,深藏不露呢,让他教你。” 跟妈妈学有什么的,当然要当战神的徒弟啊。
福灵安听他妈妈忽悠,有求证的看向海兰察,海兰察笑的爽朗,开傅恒的玩笑:“好,叔叔教你这一手,不过可要让你阿玛备上厚礼才是。”
“行了,年饭备好了,先吃饭吧。”曦滢招呼道。
大家簇拥着往里进,廊下的红灯笼被风吹得摇摇晃晃,气氛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