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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0年5月10日,北京歌舞团那栋苏式风格的排练楼里,气氛却比窗外的气温还要灼热几分。走廊里张贴的海报上,林小曼身着演出服、手持话筒的剪影醒目无比,下方印着巨大的艺术字体——“歌坛新星林小曼”。

她演唱的《小螺号》吹遍了沉寂已久的大江南北,电台点播率居高不下,街头巷尾的年轻人争相模仿着她那温婉又带着时代新意的唱腔。

此刻,排练厅的大门紧闭着,里面却并非往日的乐声悠扬,而是一种焦灼的、几乎要凝滞的空气。团长、副团长、艺术指导王琴,还有乐队几位骨干,围坐在折叠椅上,眉头紧锁。林小曼坐在靠窗的位置,阳光勾勒出她略显疲惫却依旧精致的侧脸。她穿着练功服,手里无意识地绞着一条丝巾。

“小曼啊,”团长手指重重敲着桌面,“形势一片大好!《小螺号》的火爆程度远超预期!电台来信说,点播率创了开播以来的新高!歌迷的信件,每天都是一麻袋!这说明什么?说明群众需要这样的歌声!需要轻松的歌曲!”团长目光灼灼地看向林小曼,“我们不能停!必须趁热打铁,再推出一首!巩固你的位置,也给团里增光添彩!”

“是啊小曼,”艺术指导王琴推了推眼镜,语气温和但带着不容置疑的迫切,“观众的热情就像潮水,涨得快,退得也快。现在正是你歌唱事业的黄金上升期,一首接一首,才能把‘林小曼’这块牌子立得牢牢的!”

“可是……”林小曼抬起头,眉宇间带着一丝无奈和恳求,“团长,王老师,新歌…不是说有就能有的。好歌难求,合适的、能接上《小螺号》热度的歌,更难找。团里收上来的那些投稿……”她没再说下去,但大家都明白。那些投稿,要么是口号式的“建设四化”,要么是过于老套的民歌小调。

“所以更要抓紧!”副团长接过话头,“小曼,你是咱们团的台柱子,这时候可不能掉链子!团里上下都指望着你呢!”

压力如同实质的网,笼罩下来。林小曼看着团长、王琴老师们殷切又焦灼的目光,看着乐队同事脸上混杂着羡慕与期待的神情,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我…我再找我家那口子许愿试试。”

“好!太好了!”团长一拍大腿,豁然起身,“小曼,这事儿就交给你了!务必请许愿同志出山!团里全力配合!要什么条件,尽管提!”他仿佛看到了又一首即将引爆全国的金曲在向他招手。

当天傍晚,许愿就被林小曼“押”到了歌舞团排练厅。脸上还带着一丝书卷气的疲惫,但看到妻子略带撒娇又满眼恳求的神情,还有排练厅里严阵以待、眼巴巴望着他的团长、王琴以及乐队众人,也只能无奈地笑了笑。

“许愿同志,欢迎欢迎!”团长热情地迎上来握手,“实在是没办法了,才劳动您的大驾!小曼这次能不能再创辉煌,可就全指望您了!” 这话说得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压力直接给到。

王琴老师更是直接把纸笔推到了许愿面前,旁边还放着一把吉他:“许老师,您随意,怎么舒服怎么来!需要什么旋律启发,我们乐队随时待命!”

林小曼则端着一杯刚沏好的茉莉花茶,轻轻放在许愿手边,眼神里满是信赖和依赖。

许愿坐在椅子上,环顾四周。巨大的落地镜映照着众人期待的脸庞,把杆、地毯、散落的乐谱架,空气中还残留着汗水和松香的味道。这氛围,和他那安静的四合院书房截然不同。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茉莉的清香在舌尖散开。还要写一首歌?他并非音乐科班出身,但来自后世的庞大曲库,以及对这个时代脉搏的精准把握,让他心中并非毫无底气。

他闭上眼,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轻轻敲击着节奏。脑海里,80年代初那股刚刚破土的、对轻松生活和个人情感表达的渴望,与后世那些旋律简单、朗朗上口、充满画面感的流行歌曲交织在一起。

一个极其鲜明、带着强烈画面感和莫名“魔性”的旋律片段,突然无比清晰地跳了出来。它轻快,跳跃,带着点俏皮和甜蜜的忧伤,像初夏傍晚骑着自行车掠过开满蔷薇花的胡同,风里都是青春的气息。

许愿睁开眼,没拿纸笔,他侧过身,目光落在林小曼身上,嘴角勾起一抹带着促狭又无比温柔的笑意。

在所有人屏息凝神的注视下,许愿清了清嗓子,用一种略带慵懒、甚至有点随意的调子,轻轻哼唱起来:

“夏天夏天悄悄过去留下小秘密

压心底压心底不能告诉你

晚风吹过温暖我心底我又想起你

多甜蜜多甜蜜怎能忘记…”

他的声音并不专业,甚至有些跑调,但那旋律本身太独特、太鲜活了!轻快的节奏像小鹿在心头蹦跳,“夏天”、“秘密”、“晚风”、“甜蜜”这些词构成的画面清新又浪漫,带着一种少女怀春般的羞涩与甜蜜。更绝的是那种“压心底压心底”、“多甜蜜多甜蜜”的叠词运用,简直像有魔力,让人听一遍就忍不住想跟着哼。

第一段哼唱结束,排练厅里一片死寂。

团长张着嘴,眼睛瞪得溜圆。

王琴老师手里的谱纸“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她浑然不觉。

乐队的小号手忘了放下举到嘴边的乐器。

拉二胡的老先生忘了捋他的胡须。

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在一种混合着震惊、茫然、和某种被瞬间击中的奇特感受中。

这歌…跟他们听过的任何歌曲都截然不同!它不宏大,不激昂,甚至有点“俗”,有点“小女人气”,可偏偏…偏偏抓心挠肺的好听!那旋律像长了脚,直接钻进了脑子里,盘旋不去!

“不…不能忘记!”许愿似乎觉得不过瘾,又用更夸张的、带着点戏谑的调子重复哼唱了最后一句,“多甜蜜多甜蜜怎能忘记…你就在这个夏天里,给我粉红色的回忆…耶!”

最后那个拖长的、带着点港台腔调的“耶”字,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打破了排练厅的寂静。

“噗嗤!”不知是谁先忍不住笑出了声。

紧接着,像是被点燃的爆竹,排练厅里爆发出巨大的哄笑声和惊叹声!

“我的老天爷!这…这什么歌啊!”团长拍着大腿,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指着许愿,“许愿同志!你…你这脑子是怎么长的?这也太…太有意思了!”

“绝了!真是绝了!”王琴老师捡起谱纸,激动得手都在抖,“这旋律!这歌词!简单,抓人,画面感太强了!‘粉红色的回忆’?亏你想得出来!”她立刻意识到这首歌潜在的巨大传播力,那叠词和朗朗上口的旋律,简直是“洗脑”神曲的胚子!

乐队成员们更是炸开了锅,七嘴八舌地议论:

“听着就想扭两下!”

“这调子,绝了!听一遍就能记住!”

“‘压心底压心底’,哎哟,太逗了!”

“小曼姐唱肯定甜死人!”

所有人的目光,最终都热切地聚焦在林小曼身上。她站在那里,脸颊早已飞起两朵红云,像熟透的苹果。她看着笑得一脸促狭又带着点小得意的丈夫,听着周围同事们毫不掩饰的羡慕和惊叹——“小曼!你老公也太神了吧!”“许老师这是文曲星下凡啊!”“林小曼,你真是捡到宝了!”——心中像是打翻了蜜罐,甜得发齁,又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许愿!”她终于忍不住,跺了跺脚,声音带着娇嗔,冲上前去,作势要捶他,“你让我唱这么羞人的歌!”可那眉眼弯弯,嘴角上扬的弧度,却泄露了她心底巨大的欢喜和骄傲。她的丈夫,她的许愿,总是能在她最需要的时候,用他天马行空的才华,为她撑起一片天,送来一阵风。

许愿笑着捉住她“气势汹汹”挥来的小拳头,顺势一带,低声在她耳边说:“这歌,就叫《粉红色的回忆》,喜欢吗?”

林小曼抬起水汪汪的眼睛瞪着他,那眼神分明在说:你说呢?

王琴老师已经迫不及待地扑到钢琴前,凭着惊人的音乐记忆力和职业素养,十指翻飞,飞快地将许愿刚才哼唱的旋律记录在五线谱上,嘴里还念念有词:“降b调…四二拍…前奏…间奏…副歌重复……” 她仿佛已经看到,这首带着魔性旋律和甜蜜气息的《粉红色的回忆》,即将像一股粉红色的旋风,从这间排练厅出发,席卷整个1980年的夏天,成为无数人心中,关于那个时代最鲜明、最浪漫的听觉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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