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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是在后半夜悄然兴起的,起初只是轻柔地吹拂着窗户纸,发出细微的沙沙声。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风势逐渐增强,窗纸开始被吹得哗啦作响,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猛烈地摇晃着它。

傅星在睡梦中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醒,他的意识还处于朦胧状态,但那持续不断的窗纸响动让他无法忽视。他缓缓睁开眼睛,适应了一下黑暗,然后侧耳倾听着窗外的动静。

就在这时,一阵更为猛烈的风吹过,院子里的晾衣绳被吹得剧烈摇晃,发出噼啪噼啪的声响,就像有人在院子里挥舞着细鞭子一样。这声音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突兀,傅星的心跳也不禁随着这声音加快了节奏。

他有些不安地摸了摸枕边的木片,那是他一直随身携带的物品。木片上散发着淡淡的松香味道,这种熟悉的气味让他感到一丝安慰。他将木片凑近鼻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让那股松香的暖意与夜风的凉意交织在一起,弥漫在他的周围。

傅星的手指轻轻地摩挲着木片上刻着的字,那是他对某个人的特殊纪念。他的指尖在字的刻痕上来回蹭动,仿佛能感受到那个字所蕴含的温暖和力量。

在确认木片还在身边后,傅星稍微安心了一些。他重新把被子往脖子里紧了紧,试图抵御夜风的寒意,然后闭上眼睛,希望能尽快再次入睡。

清晨,太阳还没有完全升起,天空呈现出一种灰蒙蒙的色调。我缓缓地推开车间那扇略显陈旧的大门,一股冷风猛地灌了进来,夹杂着细小的沙砾,无情地打在我的脸上,带来一阵刺痛。

走进车间,我首先注意到的是那冰冷的铁砧。它静静地矗立在那里,上面覆盖着一层比昨天更厚的白霜,宛如被包裹了一层厚厚的白蜡。我好奇地伸出手指,轻轻一刮,霜屑便如雪花般飘落下来,在空中飞舞。

正当我观察着这奇妙的景象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我警觉地回过头,只见陈阳正站在门口,怀里抱着一捆旧报纸。他的帆布包被风吹得鼓鼓囊囊的,仿佛里面藏着一只正在拼命扑腾的鸽子,随时都可能挣脱束缚飞出来。

风太大,引火的刨花怕受潮。陈阳把报纸往炉边放,报纸边角卷着毛边,油墨味混着煤烟味飘过来。他说话时牙齿有点打颤,鼻尖冻得通红,工装领口露出半截灰蓝色的线——是围巾的一角,大概织得差不多了,能盖住半拉脖子。

傅星往炉里塞报纸,火苗地窜起来,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被穿堂风搅得歪歪扭扭。昨天的装配图,老王说尺寸得再核一遍。他从工具箱里翻出卷尺,金属尺身沾着点铁锈,山北那边催得紧,说是下月初就要装车。

陈阳了声,从包里摸出个铁皮盒,打开是堆零碎的金属件,闪着旧时候的冷光。收音机的旋钮,他挑出个黄铜的递给傅星,边缘被磨得发亮,我爸以前修钟表的,这是他留的备件,比塑料的结实。

傅星小心翼翼地捏住旋钮,感受着那冰凉的金属触感,仿佛它能传递某种神秘的力量。旋钮的中间轴眼与收音机的机芯尺寸完美契合,仿佛是为彼此而生。

他的思绪突然飘回到上周,当时他只是随口一提想要一个这样的旋钮,没想到陈阳竟然真的找到了。此刻,他心中涌动着复杂的情感,有感动,有感激,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暖。

当他把旋钮塞进工具箱时,指尖不经意间轻轻擦过陈阳的手背。那一瞬间,他仿佛触碰到了一块被风吹凉的玉,光滑而凉爽,却又带着一丝温暖。这短暂的接触,让他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一些。

我爸准得乐。傅星低头往炉里添煤,火光把他的耳尖映得有点红。陈阳没接话,正用砂纸打磨装配用的螺栓,砂粒落进工装口袋,像装了把碎星子。

风从窗缝钻进来,带着哨音。傅星找了团旧棉絮往窗缝里塞,忽然看见窗台上的铁丝架,灰蓝色的线被风吹得轻轻晃,像只停在那儿的小蝴蝶。昨天的架子,他忽然说,放饭盒正合适,不沾灰。

陈阳的嗓子顿了下,那就好。他低头继续磨螺栓,鬓角的碎发被风吹得贴在额头上,露出点光洁的皮肤。傅星忽然发现他耳后有道细疤,比手腕上的浅,大概也是小时候爬树划的。

装配到第三个部件时,傅星的扳手忽然滑了。大概是风太大,手心里沁了点汗,又被吹得发凉,抓不住铁柄。陈阳递过来块布条,是块磨得发亮的牛皮,边缘用麻线缝了圈,我姐做鞋剩的皮料,他别过脸看图纸,比棉絮防滑。

牛皮带着点熟皮子的暖味,傅星缠在扳手上,果然稳当多了。他看见陈阳的扳手把上也缠着东西,是段旧电线,黑胶皮裂了缝,露出里面的铜丝,像裹了层蛛网。

中午去我家吃吧。傅星忽然说,风正卷着片枯叶撞在玻璃窗上,我妈今天蒸包子,萝卜粉丝馅的,你上次说爱吃。陈阳的砂纸停在半空,会不会太麻烦......

不麻烦,傅星把装配好的部件放在铁砧上,我妈总念叨你,说上次的玉米饼没吃够。他说这话时,风刚好停了瞬,车间里静得能听见砂纸蹭过金属的沙沙声,像谁在轻轻翻书。

陈阳了声,声音比平时低些,那......我带点东西。他从帆布包里摸出个网兜,装着几个红得发亮的苹果,我姐单位发的,说是烟台来的。苹果上还带着层白霜,被他的指温焐出了点湿痕。

中午去傅星家的路,风还是没停。陈阳把围巾往紧里裹了裹,露出的半张脸冻得有点红。傅星走在他左边,刻意往风大的那边靠了靠,肩膀偶尔碰到一起,像两块相互取暖的石头。

傅星家的院子里,晾衣绳上挂着刚洗的工装,被风吹得猎猎响。傅母正往灶膛里添柴,看见他们进来,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可算来了,包子刚揭锅。蒸笼掀开时,白汽裹着萝卜的清香漫出来,像团暖云。

陈阳把苹果往灶台上放,婶子别忙活了,我们带了吃的。傅母往他手里塞了个热包子,快拿着,烫手的才香。包子褶上沾着点面粉,像撒了层雪。

傅星的父亲正坐在堂屋的一张旧木桌前,聚精会神地修理着一台收音机。收音机的外壳已经被打开,各种零件和线路暴露在空气中,显得有些凌乱。

当陈阳走进堂屋,将一个黄铜旋钮递到傅星父亲面前时,他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这个黄铜旋钮看起来十分精致,表面光滑,没有一丝瑕疵,与原来收音机上的塑料件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这可是好东西啊!”傅星的父亲赞叹道,“比原来的塑料件强十倍都不止。”他小心翼翼地接过黄铜旋钮,仔细端详着,仿佛手中捧着的是一件珍贵的宝物。

接着,傅星的父亲开始将黄铜旋钮安装到收音机的机芯上。陈阳则静静地蹲在他旁边,伸出手指,稳稳地捏住一把小螺丝刀,协助傅星的父亲进行安装。他的动作轻柔而准确,就像一个经验丰富的工匠。

傅星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们。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们身上,勾勒出一幅温馨的画面。他忽然觉得,这一刻的场景就像是一幅旧画,充满了岁月的痕迹和温暖的色调。

傅星的父亲专注地摆弄着收音机,陈阳则在一旁默默地帮忙,两人之间没有过多的言语交流,但却有着一种默契。这种默契让傅星感到一种莫名的安心,他仿佛看到了自己小时候,父亲也是这样认真地修理着各种东西,而他则在一旁好奇地看着。

这一幕让傅星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觉得这个画面是如此的美好,如此的令人怀念。

回车间的路上,陈阳手里攥着个油纸包,是傅母给的包子。你妈做的馅真鲜。他咬了口,萝卜丝的脆劲混着粉丝的软,比食堂的菜团子好吃多了。傅星踢着路边的小石子,下周让我妈给你烙糖饼,她最会发面。

风卷着他们的影子在地上跑,像两个追着玩的孩子。陈阳忽然停住脚,从包里摸出个小布袋,给你的。布袋是粗布做的,绣着朵歪歪扭扭的梅花,和那块麂皮上的花一个针法。

傅星打开一看,是把核桃钳,木柄被磨得油光锃亮,钳口缠着圈细铁丝,上次看你砸核桃总用牙咬,陈阳挠了挠头,这个省力。傅星捏着木柄,忽然摸到里面嵌着点东西,大概是陈阳怕硌手,填了松香,和那把刨子一样的法子。

下午风小了些,阳光透过窗玻璃照进来,在地上投出长方的亮斑。两人坐在亮板里给配件刷防锈漆,漆味有点冲,傅星忍不住皱了皱眉。陈阳从包里摸出个小玻璃瓶,是薄荷油,我姐在中药房拿的,他往傅星手心里倒了点,抹点提神。

薄荷的凉味混着漆味漫过来,傅星忽然想起陈阳手腕上的疤,爬树摔的那次,疼吗?陈阳的漆刷顿了下,早忘了,他低头往配件缝隙里刷漆,就记得我姐哭了半宿,说再也不让我上树掏鸟窝了。

漆刷在两人手里传过来递过去,偶尔碰到一起,像两只点水的蜻蜓。傅星看见陈阳的指甲缝里沾了点红漆,像抹了层薄胭脂,想起早上他给苹果擦霜时,指尖也是这么红,大概是冻的。

刷到最后几个配件时,傅星的漆刷掉了毛。陈阳从工具箱里翻出把新的,木柄上刻着个小小的字,刻痕里填了点白漆,像落了点霜。我昨晚刻的,他把刷子往傅星手里塞,比你那把顺手。

傅星捏着刷子,木柄的温度顺着指尖往上爬。他忽然发现陈阳的工装袖口磨破了,露出里面的秋衣,是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明天我给你拿块补丁,他说,我妈有块卡其布,耐磨。陈阳的漆刷在配件上多停留了瞬,不用......

拿着吧。傅星把刷子往他面前晃了晃,总磨破袖口,风灌进去冷。阳光刚好移到陈阳脸上,他睫毛上的漆点在光里闪了闪,像落了点金粉。

收工前清点零件时,傅星发现陈阳在铁砧旁蹲了很久,正用锉刀磨着什么。走近了才看见是块钢板,被磨成了巴掌大的圆片,边缘锉得溜光。这是......

给你爸垫收音机用的,陈阳把圆片往他手里放,钢板还带着体温,老机子晃,垫这个稳当。傅星摸着圆片背面,有圈浅浅的刻痕,大概是怕打滑,像陈阳做事的法子,总在看不见的地方下功夫。

锁车间门时,风又起来了,卷着落叶打在铁门上,啪啪响。陈阳忽然说:周末去后山,我带麻袋。他的围巾被风吹得飘起来,灰蓝色的衣角扫过傅星的手背,像只轻轻停落的鸟。

我带钳子,傅星晃了晃手里的核桃钳,万一栗子壳太硬。陈阳笑起来,眼角的纹路在暮色里弯成了月牙,再带点你妈烙的饼,饿了垫肚子。

分岔路口的老槐树下,傅星看见陈阳的帆布包里露出半截钢板圆片,被夕阳照得泛着暖光。你围巾......他刚想问织到哪了,风忽然卷着片枯叶飞过来,糊在两人中间,像故意打断似的。

陈阳伸手把叶子拨开,指尖蹭到傅星的手背,像碰着团暖棉花。下周就能戴了,他的声音被风吹得有点散,到时候给你看看。傅星点点头,看着他转身的背影被风推着往前走,帆布包上的网兜晃啊晃,苹果的红在暮色里像点跳动的火。

回到家时,父亲正把钢板圆片垫在收音机底下,机子果然不晃了,调频也顺溜了,正放着《东方红》。小陈这孩子,心细。父亲摸着旋钮,黄铜的光映在他手背上,像落了层金。

傅星把核桃钳放在窗台上,月光照进来,木柄上的松香泛着琥珀色。他忽然想起陈阳刻的字,漆还没干透,大概明天用的时候,会蹭点白在指尖上,像沾了点霜花。

枕头底下的苹果散发着甜香,傅星摸出个来,果皮凉丝丝的。他想,明天要告诉陈阳,他姐发的苹果真甜,甜得像小时候偷摘的野山楂。还要问他,后山的栗子树高不高,要不要带根长杆子。

窗外的风还在吹,把晾衣绳的响声送进来,像谁在远处哼着不成调的歌。傅星往被窝里缩了缩,把苹果放在枕边,果香混着松香漫过来。他闭眼前,忽然想起陈阳耳后的细疤,在夕阳下像道浅浅的光,温柔得像这个慢慢沉下去的秋天。

夜色里,窗台上的核桃钳轻轻晃了下,木柄上的梅花在月光下,像朵刚绽开的小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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