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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纪90年代末的深秋,长白山脚下的靠山屯已经冷得邪乎。风裹着松针和雪粒子,刮在脸上跟小刀子似的,把镇口那棵老榆树的叶子卷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在灰蒙蒙的天底下抖得像筛糠。

“老歪酒馆”里却暖烘烘的。火墙烧得烫手,墙根下堆着几筐冻梨和酸菜,空气中飘着散装白酒的辛辣、锅包肉的甜香,还有男人们身上的汗味和烟味,混在一起,是靠山屯独有的烟火气。张大山坐在靠门的桌子旁,正跟两个伙计掰着腕子,脸红得像灶膛里的火,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胡茬往下淌。

“服不服?”张大山猛地把对方的手按在桌面上,嗓门大得震得窗玻璃嗡嗡响。对面的伙计揉着胳膊,咧嘴笑:“服,大山哥你这力气,跟你开的那辆解放卡车似的,能拉着几吨木头跑山路。”旁边的人起哄,把一盅散装白酒推到他面前:“必须得罚酒!这杯干了,不然就是不给咱面子。”

张大山抓起酒盅,仰头一饮而尽,辣酒顺着喉咙往下滑,烧得他胃里暖融融的。他抹了把嘴,拿起桌上的酱肘子咬了一大口,含糊地说:“别起哄了,吃完这顿我就得走,王老板催着要这批松木,今晚必须送到位,不然耽误了他的工期,咱这活儿就黄了。”

“这么急?”伙计皱起眉,“这都快黑透了,后山那条路邪乎得很,听说前几天有个猎户,半夜回来就疯了,说看见个穿蓝布衫的老太太跟他问路。”张大山嗤笑一声,把骨头往桌上一扔:“别扯犊子,都是老辈人编的瞎话,用来吓唬胆小的。我跑这条线五年了,啥妖魔鬼怪没见过?还不是照样平平安安的。”

角落里传来一阵咳嗽声,是李老蔫。他是镇上的老更夫,六十多岁,背驼得像个问号,脸上的皱纹比老树皮还深,整天揣着个梆子,夜里在镇上敲梆子报时。此刻他正趴在桌上,面前摆着一小碟花生米,手里攥着个酒盅,醉醺醺地念叨着:“蓝布衫……别指东……指了东……影子跟……”

“李大爷,你又喝多了胡咧咧啥呢?”张大山笑着喊了一声。李老蔫慢慢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盯着张大山,嘴角动了动,想说什么,最后却只是摇了摇头,端起酒盅又喝了一口,嘴里继续念叨着:“东山坳……路难走……别引她……回家……”

伙计们都笑了起来,有人说:“李大爷这是敲梆子敲糊涂了,山里哪有什么蓝布衫老太太。”张大山也没当回事,结了账,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军大衣,对伙计们挥了挥手:“走了,等我回来,咱接着喝。”说完,推开门,走进了外面的寒风里。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月亮躲在厚厚的云层后面,只有几颗星星,微弱地闪着光。靠山屯的家家户户都亮起了灯,狗叫声此起彼伏,混着风的呼啸声,显得格外热闹。张大山走到镇口的停车场,他的解放卡车就停在那里,车身沾满了泥点和松针,像一头疲惫的老黄牛。

他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室,一股寒气扑面而来。他打了好几次火,发动机才“突突突”地响了起来,冒出一股黑烟。他搓了搓手,打开暖风,等驾驶室里稍微暖和了一点,才挂挡出发。卡车缓缓驶出靠山屯,沿着蜿蜒的山路,向县里的方向开去。

刚出屯子没多远,雾就大了起来。白茫茫的浓雾像棉絮似的,裹住了卡车,能见度不足五米。张大山不得不放慢车速,打开雾灯,聚精会神地盯着前方的路面。车灯照在雾上,形成一团昏黄的光晕,什么都看不清楚。风刮在车窗上,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有人在哭。

“这破天气。”张大山骂了一句,从口袋里掏出烟,点燃一根,深深吸了一口。尼古丁的味道让他稍微清醒了一点。他想起刚才伙计说的猎户疯了的事,还有李老蔫的念叨,心里莫名地泛起一丝不安。但他很快又摇了摇头,觉得是自己喝了酒,想多了。

山路越来越窄,两旁的松树像鬼影似的,在雾中摇晃。偶尔传来几声猫头鹰的叫声,“咕咕”的,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张大山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跟在车后,他从后视镜里看了好几次,都只有白茫茫的浓雾,什么都没有。可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

又开了大约半个多小时,卡车来到一个三岔路口。这里是通往县里和东山坳子的必经之路,路面坑坑洼洼的,堆满了碎石。张大山正准备换挡,往县里的方向开,车灯突然照到了一个身影,站在路口的中间。

他赶紧踩下刹车,卡车“吱呀”一声停了下来,轮胎在地上划出一道痕迹。张大山眯起眼睛,看向那个身影——是一个老太太,穿着一件崭新的蓝布衫,袖口和领口都缝着白边,一看就是精心做的。她是小脚,穿着一双黑布鞋,手里挎着一个破旧的土布包袱,包袱上打满了补丁,和她崭新的蓝布衫格格不入。

老太太背对着车灯,张大山看不清她的脸。他按了按喇叭,想让她让开,可老太太却一动不动。张大山皱起眉,打开车门,喊了一声:“大娘,麻烦您让让,我要过去。”

老太太慢慢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看着张大山。她的脸很白,像是涂了一层面粉,没有一点血色,眼睛深陷在眼窝里,浑浊得像一潭死水。她的嘴唇抿得紧紧的,没有一丝弧度。张大山心里咯噔一下,一股寒意从脚底往上窜,酒意瞬间醒了大半。

“后生,”老太太开口了,声音冰冷,不带一丝语调,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去东山坳子,往哪边走?”她的目光直直地盯着张大山,没有焦点,像是在看他,又像是在看他身后的什么东西。

张大山的脑子里突然闪过李老蔫的话:“蓝布衫……别指东……”他犹豫了一下,心里有点发慌。可看着老太太冻得发抖的样子(虽然她的表情看不出来,但张大山觉得她应该很冷),再想到自己还有急货要送,不能耽误时间,酒精的后劲也上来了,他下意识地抬起手,往东边的方向一指:“往那边走,顺着这条路,一直开就到了。”

老太太没有说话,也没有道谢,只是定定地看了张大山一眼,然后转过身,迈开小脚,一步一步地往东边的黑暗里走去。她的脚步很轻,踩在地上没有一点声音,身影在浓雾中越来越淡,很快就消失不见了,快得不像正常人。

张大山站在原地,愣了半天,才缓过神来。他甩了甩头,觉得是自己太紧张了,大概是这老太太走得急。他重新坐进驾驶室,发动卡车,继续往县里的方向开。可不知怎么的,他总觉得驾驶室里冷冷的,像是开了冷风,即使暖风开到最大,也驱不散那股寒意。

送完货已经是后半夜了。张大山拖着疲惫的身体,开车往靠山屯赶。路上的雾散了不少,月亮也从云层里钻了出来,银灰色的月光洒在山路上,照亮了前方的路。可张大山的心里,却始终觉得不踏实,总想起那个穿蓝布衫的老太太,还有她冰冷的声音。

回到家的时候,天快亮了。他的家在靠山屯的最西边,是一间土坯房,院子里种着几棵果树,冬天落光了叶子,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妻子和孩子都睡熟了,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挂钟“滴答滴答”地响着。

张大山轻手轻脚地走进屋,脱下军大衣,挂在门后的钉子上。他觉得有点渴,就去院子里的水缸舀水喝。水缸里的水是前几天挑的,还很清澈。他弯腰舀水的时候,无意间瞥了一眼水面,水面上倒映出他的脸,可在他的身后,却隐约有一个模糊的蓝色影子,像是一个人站在那里。

“谁?!”张大山猛地回头,院子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他揉了揉眼睛,再看向水缸,水面平静无波,只有他自己的倒影。“肯定是太累了,出现幻觉了。”他自言自语道,舀了瓢水,一口气喝了下去,冰冷的水顺着喉咙往下滑,让他清醒了不少。

他走进屋,躺在炕上,很快就睡着了。可刚睡没多久,他就被一阵细微的声音吵醒了。那声音像是有人用小脚走路,“沙沙”的,从院子里传来,一直走到门口,然后停了下来。张大山屏住呼吸,竖起耳朵听,可过了一会儿,声音又消失了。

他以为是老鼠,翻了个身,继续睡。可接下来的几天,怪事越来越多。每天夜里,他都能听见院子里的小脚走路声,有时还会听见轻微的叹息声,像是老太太的声音。他检查了院子好几次,什么都没发现,门窗也都关得好好的。

最让他害怕的是,他开始在镜子里看到那个蓝色的影子。第一次是在卫生间的镜子里,他正刷牙,无意间抬头,看见自己身后站着一个低着头的身影,穿着蓝色的布衫,看不清脸。他猛地回头,卫生间里空无一人。他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可接下来的几天,这个影子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

有时是在穿衣镜里,有时是在窗玻璃的反光里,甚至是在碗里的汤水中。影子越来越清晰,距离他也越来越近,从一开始的模糊一团,到后来能看清是个老太太的轮廓,穿着崭新的蓝布衫,和他那天在三岔路口遇到的一模一样。

张大山的精神快要崩溃了。他整夜整夜地睡不着,眼里布满了血丝,脸色苍白,整个人瘦了一圈。妻子看出他不对劲,问他怎么了,他却不敢说,怕吓到妻子和孩子。他终于想起了李老蔫的话,想起了那个禁忌,心里充满了悔恨和恐惧。

这天早上,张大山实在受不了了,他早早地起了床,去镇上找李老蔫。李老蔫的家在镇东头的一个小角落里,是一间破旧的土坯房,窗户上糊着旧报纸,门口堆着一堆柴火。张大山推开门,看见李老蔫正坐在院子里的小马扎上,抽着旱烟,眼睛盯着地上的蚂蚁发呆。

“李大爷,救我!”张大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都在发抖。李老蔫慢慢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脸上没有丝毫惊讶,像是早就知道他会来。“你是不是给穿蓝布衫的老太太指东了?”他问,声音平静。

张大山点点头,眼泪都快下来了:“李大爷,我错了,我不该不信你的话。现在我每天都能看见她,她就跟在我身后,我快疯了。”李老蔫叹了口气,磕了磕烟袋锅里的烟灰,说:“起来吧,进屋说。”

张大山跟着李老蔫走进屋。屋里很暗,只有一盏昏黄的灯泡,照亮了不大的空间。墙上挂着一些看不懂的符咒,还有几串铜钱。李老蔫拉过一个小马扎,让张大山坐下,自己则坐在对面的椅子上,重新装了一锅旱烟,点燃,慢慢抽了起来。

“那老太太,是饥荒年间死的。”李老蔫开口了,声音缓慢而低沉,“那时候,靠山屯闹饥荒,饿死了不少人。这老太太,家里就她一个人,手里攥着攒了半辈子的钱,做了一件蓝布衫,想着去东山坳子找她远房的侄子,讨口饭吃。”

“可她是小脚,走不快,没走到东山坳子,就冻饿交加,死在了半路上。临死前,她还攥着那件蓝布衫,嘴里念叨着东山坳子的方向。她死得不甘心,怨气不散,就成了‘引路鬼’。”李老蔫吸了口烟,烟雾缭绕中,他的脸显得格外模糊。

“她专门找夜里赶路的阳气旺的后生问路,就问去东山坳子怎么走。这时候,你要是给她指了别的方向,她就会接着找下一个人。可你要是指了东边,那就等于告诉她,你愿意给她当‘替身’,引她‘回家’。”

“替身?”张大山心里一紧。“对,替身。”李老蔫点点头,“她被困在山里这么多年,早就成了孤魂野鬼,只有找到替身,才能转世。她跟在你身后,就是在熟悉你,等时机一到,就会把你的魂勾走,让你替她留在山里,而她则借着你的身体,去投胎。”

“那……那她什么时候会动手?”张大山的声音都变调了。“七天。”李老蔫说,“从你给她指路那天算起,第七天的子时,是阴气最盛的时候,她会在镜子里完全显现,到时候,你的魂就保不住了。”

张大山的脸瞬间变得惨白,他抓住李老蔫的手,急切地问:“李大爷,你一定有办法救我,对不对?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我什么都愿意做。”李老蔫叹了口气:“办法是有,但是凶险得很,能不能成,就看你的命了。”

“你说,我都听你的。”张大山坚定地说。“你得在第七天的子时,回到当初给她指路的三岔路口。”李老蔫说,“在那里,摆上贡品——三个馒头,一碗清水,一双新的黑布鞋。然后,烧掉一件和她穿的一模一样的崭新蓝布衫,嘴里要大声说‘路已指错,请回东山’。”

“在这个过程中,她肯定会出来干扰你。可能会刮阴风,可能会听见她的哭嚎,甚至会出现鬼打墙,让你找不到路。你必须稳住心神,不管看见什么,听见什么,都不能停,也不能回头,一定要把仪式做完。”李老蔫的眼神变得严肃起来,“一旦中途停下来,或者回头看了,她就会立刻附在你身上,到时候,谁也救不了你。”

张大山点点头,把李老蔫的话牢牢地记在心里。“蓝布衫和黑布鞋,我这就去准备。”他说,起身就要走。李老蔫叫住他,从怀里掏出一串铜钱,递给她:“把这个戴在身上,能稍微挡一点阴气。记住,子时之前一定要到三岔路口,别迟到。”

张大山接过铜钱,戴在手腕上,冰凉的铜钱贴着皮肤,让他稍微安心了一点。他谢过李老蔫,转身跑出了屋子,去镇上的裁缝铺和鞋铺,准备需要的东西。裁缝铺的老板是个老太太,听说他要做一件蓝布衫,还特地问了尺寸,张大山按照他那天看到的老太太的体型,报了个大概的尺寸。

接下来的几天,张大山度日如年。那个蓝衫影子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有时甚至会在他吃饭的时候,出现在餐桌对面的椅子上,低着头,一动不动。他不敢告诉家人,只能强装镇定,白天尽量待在人多的地方,夜里则睁着眼睛,直到天亮。

终于到了第七天。这天下午,张大山就准备好了所有东西:三个刚蒸好的馒头,一碗清水,一双崭新的黑布鞋,还有一件缝好的蓝布衫。他把这些东西都放在一个竹篮里,然后对妻子说,晚上要去县里拉货,可能要明天才能回来。妻子没有怀疑,只是叮嘱他路上小心。

傍晚的时候,张大山就出发了。他没有开车,而是步行往三岔路口走。他怕开车的话,会被老太太干扰,出什么意外。手腕上的铜钱冰凉,像是在提醒他,危险就在眼前。天很快就黑了,月亮又躲进了云层里,路上静悄悄的,只有他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走到半路的时候,雾又开始大了起来,和他那天遇到老太太时一模一样。风刮在脸上,像刀子似的,疼得厉害。他听见身后传来轻微的小脚走路声,“沙沙”的,一直跟着他。他不敢回头,只能加快脚步,手里紧紧攥着竹篮的把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快到三岔路口的时候,他突然听见了哭声,是老太太的声音,凄厉而绝望,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包围了他。“后生,你为什么要骗我……”哭声越来越近,像是就在他耳边,“我只是想去东山坳子……我好冷……”

张大山的身体开始发抖,他想起李老蔫的话,咬紧牙关,加快脚步,终于在子时之前,赶到了三岔路口。他放下竹篮,按照李老蔫说的,把馒头、清水和黑布鞋摆好,然后拿出蓝布衫,放在地上。

就在这时,一阵阴风突然刮了起来,卷起地上的落叶和尘土,吹得他睁不开眼睛。哭声越来越大,震得他耳膜生疼。他看见浓雾中,慢慢走出一个身影,正是那个穿蓝布衫的老太太。她的脸还是那么白,眼睛里流着血泪,死死地盯着张大山。

“你骗我……”老太太嘶吼着,声音尖锐刺耳,“你说东边是东山坳子,可我走了这么久,还是在山里打转……你要替我死!”她伸出手,枯瘦的手指像是爪子一样,抓向张大山的脸。

张大山吓得魂飞魄散,他想跑,可脚却像被钉在了地上。就在这时,手腕上的铜钱突然发热,发出一阵微弱的光芒,挡住了老太太的手。张大山猛地回过神来,想起自己要做的事。他赶紧掏出打火机,点燃了地上的蓝布衫。

火焰“腾”地一下窜了起来,照亮了整个三岔路口。蓝布衫在火中燃烧,发出“噼啪”的声响。张大山大声喊:“路已指错,请回东山!路已指错,请回东山!”他的声音因为恐惧而颤抖,但却异常坚定。

老太太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身体在火焰的光芒中开始变得透明。她的哭声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了一声微弱的叹息:“我终于……可以回家了……”说完,她的身影彻底消散在浓雾中,哭声也消失了。

阴风停了,雾也散了,月亮重新露出了脸,洒下柔和的月光。地上的蓝布衫已经烧成了灰烬,风一吹,飘向了东边的山路。张大山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浑身的衣服都被冷汗湿透了,手脚还在不停地发抖。

他坐在地上,缓了很久,才慢慢站起来,收拾好地上的东西,踉踉跄跄地往家里走。一路上,他时不时地回头看,身后空荡荡的,没有那个蓝色的影子了。他知道,自己安全了。

从那以后,张大山再也没有见过那个穿蓝布衫的老太太,镜子里也没有了那个模糊的影子。可他却落下了病根,一到夜里就不敢出门,听见有人问路,尤其是问东边的方向,就会吓得浑身发抖。他再也不敢轻易给人指路了。

几个月后,冬天来了,大雪封山,靠山屯变成了一个白色的世界。一天夜里,张大山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又回到了那个三岔路口,那个穿蓝布衫的老太太站在他面前,面无表情地问:“后生,去东山坳子,往哪边走?”

他猛地惊醒,浑身是汗。窗外的雪下得很大,“簌簌”地响着。他喘着气,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却无意间摸到枕边有什么东西。他拿起一看,是一小片蓝色的碎布,质地和他烧掉的那件蓝布衫一模一样,还带着一丝淡淡的寒气。

张大山的心脏猛地一跳,他赶紧打开灯,仔细看了看那片碎布,又看了看空荡荡的房间。窗外的风刮过,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有人在哭,又像是有人在低声问路。他紧紧地攥着那片蓝布,身体开始发抖,这个冬天,注定不会平静。

他知道,那个老太太,或许并没有真正离开。她只是暂时回到了东山,等到下一个合适的时机,还会出来问路。而他,还有所有靠山屯的人,都要永远记住这个禁忌——赶夜路时,若遇到穿蓝布衫的老太太问路,千万不能指东边的方向。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你指的,到底是一条生路,还是一条通往深渊的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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