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互联网的高速发展所赐。
吉米狗的学习方式，简直就是一场并没有硝烟的数据掠夺战。
它甚至完全不需要像人类学徒那样，苦哈哈地去拜师学艺。
它也不需要和职业高手面对面地坐下来，一盘一盘地去下指导棋。
甚至，它都不需要依靠设计师辛辛苦苦地手动输入那些泛黄的古老棋谱。
吉米狗的背后，是一套庞大而冰冷的抓取程序。
这套程序就像是一只不知疲倦的电子蜘蛛，没日没夜地在互联网这张大网上爬行。
它自动从各大围棋网站、论坛、甚至是私人服务器中，疯狂地抓取着数以亿计的棋谱。
这些棋谱，瞬间就被填充进了它那深不见底的数据库中。
因此，一个可怕的逻辑闭环形成了。
职业高手跟阿法狗下得越多，它收集的数据就越丰富。
甚至只要职业高手之间在网络上进行对局，产生新的棋谱，它就能立刻吸收。
阿法狗就像是一个贪婪的吸血鬼，吸食着人类智慧的结晶，然后变得越来越强。
所以，贺凡在文章中极其犀利地指出了一点。
吉米狗其实是个“棋盲”。
它可以完全不懂什么是布局的艺术，不懂金角银草肚皮的道理。
它也不必懂中盘的绞杀技巧，不必理解那种弃子争先的豪气。
它更不需要懂官子的细腻，不需要计算一目两目的得失。
至于什么死活题、手筋的妙手、恶手的懊悔，对它来说都是不存在的概念。
更不用去判断厚势到底值多少目，这些被人类棋手视为围棋中最玄妙、最奥秘的东西，它通通不需要理解。
因为它根本就不思考。
它也不会思考。
它没有大脑，没有情感，没有直觉。
它只是一个冷酷的搬运工。
它所做的一切，仅仅是储存、调取、然后精准地模仿。
……
洋洋洒洒几千字，贺凡敲击键盘的速度快得惊人。
他仿佛是一个冷静的手术医生，拿着柳叶刀，把吉米狗这个被神化的怪物，放在了无影灯下。
他把吉米狗的工作原理，来了一个彻彻底底、血淋淋的剖析。
为了让大家更信服，贺凡甚至还复盘了吉米狗之前与世界上几位顶尖棋手之间的对局。
他用最通俗易懂的语言，一段一段地讲解。
讲到吉米狗是在哪一步开始调取数据库的。
讲到吉米狗是凭借什么样的概率算法取得了胜利。
这种视角的解读，简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最后，贺凡在文章的末尾，写下了那段振聋发聩的结论。
“吉米狗并不是真正的人工智能。”
“现在所谓的人工智能，包括吉米狗在内，严格说起来根本不算人工智能。”
“或者说，这只是人工智能很初级、很原始的阶段。”
为什么这么说呢？
贺凡抛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陷入沉思的问题。
大家想想看。
人类自己是如何通过大脑进行思考的？
即使是现在的现代科学，也还远远没有搞明白这个终极命题。
大脑的内部结构是如此的复杂。
神经元的机理是如此的深奥。
神经网络的运行方式又是如此的神秘。
这些最根本、最核心的东西，人类目前的了解还非常有限，甚至可以说是皮毛。
换句话说，人类智能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自己都还没弄清楚。
既然连原本的样子都搞不清楚，人类编制出来的程序，怎么可能是真正的人工智能呢？
这就好比一个没见过真龙的人，画出来的龙，充其量只是像蛇而已。
真正的人工智能，那应该是上帝的造物。
那是设计出跟人类大脑一样，甚至更高级的神经元组织。
那是构建出与人类大脑相似的结构和神经网络。
然后，利用跟人类完全相同的模式去思考，去感悟，去创造。
到了那个时候，它已经不再是一段代码。
它可以按照自己的理解，去灵活处理各种各样突发的问题。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完全由电脑程序里预设的“如果……那么……”来决定它的行为。
也就是说，那时的人工智能跟人类一样，有了自己的思想，有了自己的情绪，甚至有了自己的欲望。
它是无法被准确预测的。
这听起来，其实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这样的人工智能，究竟是人类的福音，还是人类的祸根呢？
谁也说不准。
总之，贺凡把话题拉了回来。
吉米狗现在的强大，并不是因为它像人类大师那样拥有深邃的思考。
它本质上，还是机器式的死记硬背和机械模仿。
只不过，现代计算机的算力赋予了它太过于强悍的储存和检索能力。
这种能力太过于逆天，以至于在围棋这种规则封闭的游戏中，似乎比人类智力厉害得多。
这也是为什么人类顶尖高手现在下围棋下不过它的根本原因。
但这毕竟不是同一回事。
一个是计算，一个是智慧，两者有着本质的区别。
“聪明无比的笨蛋”。
也许是这类所谓“人工智能”最贴切、最形象的称呼吧。
贺凡在文章的最后，用一种轻松戏谑的口吻，开了一个并不好笑的玩笑。
……
贺凡的这篇关于吉米狗的微博长文，一经发出，点击量瞬间爆炸。
文章中其实夹杂了很多计算机科学和围棋领域的专业术语。
普通的吃瓜群众，大家有些甚至都看不明白那些名词解释。
不过，天朝人的阅读理解能力一向是强大的。
大家发挥了上学时做阅读理解的功力，连蒙带猜，最后也算是弄明白了一些核心意思。
虽然技术细节不懂，但结论大家是看懂了。
大家现在就有一点很肯定，非常肯定。
吉米狗不是传说中的人工智能。
它只是一段带有人工智能雏形的、比较高级的程序而已。
虽然在围棋计算的某种程度上，它确实强于人类。
可它最终还是受人类控制的，是一台没有灵魂的机器。
不过，虽然理智上明白了，情感上还是有些过不去。
。
想到在围棋这块代表人类智慧巅峰的领域，人类居然输给了一个冷冰冰的机器。
大家心里还是很不爽。
那种失落感，就像是被自己制造的工具打了一巴掌。
尤其是亚洲这边的民众，对围棋有着特殊的情感。
这种不爽的感觉，在天朝棋院这边，表现得尤为明显。
会议室里，烟雾缭绕。
几位棋院的领导和顶尖棋手，都围坐在一起，拿着打印出来的贺凡的文章。
当他们逐字逐句看完贺凡的这篇文章后。
会议室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院长聂镇国掐灭了手中的烟头，眉头紧锁。
他环视了一圈众人，沉声问道：“这文章，你们觉得有用吗？”
“当然有用！”
一个声音立刻打破了沉默。
鲍耘最为激动，他猛地站了起来，手中的纸张被他捏得哗哗作响。
他不但是一位顶尖的职业围棋手，段位极高。
同时，他还有一个特殊的身份，他是水木大学数学系的超级学霸。
当然，他现在已经毕业了，但逻辑思维依然是顶级的。
他其实跟贺凡在私底下有一些交集。
只是这种交情还不算太深，大体上算是点头之交吧。
他们曾经在《最强大脑》的节目录制后台，有过那么几次短暂的交谈。
以贺凡那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如果再次看见他，肯定是记得他的。
鲍耘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语气显得非常亢奋。
“贺凡的这篇文章太及时了，简直就是一场及时雨！”
“他已经把吉米狗的工作原理，来了一个彻底的大曝光，这是把它的底裤都扒下来了啊！”
“这个吉米狗，并不是像米国媒体那边吹嘘的那样，是什么神乎其技的人工智能。”
“它根本不会思考，它不懂棋理！”
“它只是靠着穷举法和概率计算，让人以为它会思考。”
“我现在甚至怀疑，不知道酷哥公司那边为什么要刻意隐瞒大家，把程序包装成神。”
听了鲍耘这位数学兼围棋双料专家的解释。
在座的棋院领导和棋手们，总算是彻底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原来如此。
可是，明白了原理，真的就有用吗？
气氛并没有因此而变得轻松起来。
因为这改变不了一个残酷的现实：人类棋手在一定程度上，还是超越不了吉米狗啊。
原理懂了，但打不过还是打不过。
因为人是血肉之躯，人会累，人会有情绪波动。
思考得越久，大脑缺氧，思维就会越混乱，计算就会出现失误。
而机器不会。
只要它的程序代码不乱。
只要不断它的电，不拔它的网线。
它就会一直运转下去，永远保持着最高效率的计算状态。
也就是说，代表人类出战的柯云，仍然没有必胜吉米狗的把握。
甚至，胜算依然渺茫。
……
与此同时，贺凡围脖上关于吉米狗的这篇文章，就像长了翅膀一样，很快就传遍了世界。
网络的传播速度是光速的。
全世界的网友们，都被贺凡这惊人的博学给惊呆了。
各种语言的评论区瞬间沦陷。
“厉害了，我的凡！这简直是全知全能啊！”
“我记得帅凡公司好像就是搞人工智能的吧。”
“哈哈，米国佬简直是在关公面前耍大刀。哈哈，米国佬这下脸要绿了吧，底牌被掀了。”
“就是，整一个假的人工智能出来唬我们，搞得人心惶惶的。”
“如果不是帅凡一针见血地指出来，说不定还真的被他们唬住了，以为天网要降临了呢。”
“米国佬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其中莫非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
“是为了股价？还是为了展示科技霸权？”
“阴不阴谋我不知道，那些离我太远。”
“可是我还是担心柯云明天与吉米狗的对战啊。”
“是啊，连帅凡都说了，虽然它是笨蛋，但人类想在围棋上战胜它是很难很难的。”
“它是个不知疲倦的怪物啊。”
“啊，楼上别吓我啊，柯云可是我们围棋界最后的一道防线了啊！”
“如果连柯云都输了，那围棋以后还会有人下吗？这千年的技艺岂不是成了笑话？”
……
贺凡的文章，不仅仅是在普通网友中引起了轰动。
它也惊动了专门搞人工智能的世界各国的顶尖科学家。
麻省理工、斯坦福、剑桥……这些顶级学府的实验室里，都出现了这篇文章的译文。
他们通过大量的推演、建模和验算。
最后得出的结论让他们大吃一惊。
他们发现，贺凡的分析，真实性高达百分之九十以上！
甚至在某些对神经网络的描述上，比他们现有的论文还要精准。
于是，科学界的大佬们，看待贺凡的眼光瞬间有了不同的意味。
这个天朝的明星，不简单啊。
……
在世界围棋的版图上。
围棋一向是天朝，倭国，棒子国三国争霸的局面。
这三个国家的围棋氛围最浓，高手最多。
所以，这三个国家的围棋界，对于吉米狗之前横扫三国棋手之事，一直是耿耿于怀，视作奇耻大辱。
现在贺凡的一篇文章，虽然不能帮他们赢棋，但至少算是给他们打了一剂定心针。
告诉了他们，对手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倭国那边的网络论坛上，画风突变。
“搜戴斯内！终于搞清楚了！”
“原来是这样，并不是我们的棋手无能，而是对手是作弊的机器。”
“还是天朝人厉害啊，不得不服。”
“不愧是有着5000年文化的国家，历史底蕴摆在那里，确实深不可测。”
“是啊，时不时的就会冒出一个天才级别的人物，让我们望尘莫及。”
“好吧，看在天朝贺这次为世界围棋做出巨大贡献，揭露真相的份上。”
“我承认上个世纪我们侵犯天朝是最严重的错误，我是真心的。”
“我也是，以后我也不去拜神厕了，那是对历史的背叛。”
“同上！为了表示对贺桑的敬意！”
……
相比倭国网友的集体反思和致敬。
棒子国那边的画风，就显得有些酸溜溜的，甚至有些滑稽。
“西八，为什么不是我们的科学家分析出来的呢？”
“我们大韩民国的科技不是世界第一吗？”
“贺凡肯定有我棒子国人的高贵血统，这绝对错不了。”
“对，你去查查族谱，贺凡欧巴一定是我们棒子国流落在外的后裔。”
“只有我们大韩民族的基因，才能生出这么聪明的人。”
不过，棒子国也不是全员疯癫，也有理智清醒的人在论坛里反击。
“你们别闹了好吗！丢不丢人啊！”
“贺凡一直都是天朝人，土生土长的天朝人。”
“之前我们国家有位记者乱报道，硬说人家是韩国人，结果还吃了官司，最后灰溜溜地道歉了，你们忘了吗？”
“就是，你们别乱说，承认别人的优点就那么难吗？”
“是人家国家的就是人家国家的，不要什么好东西都往我们国家身上扯好不？”
“真的很丢人的，我在国外都被人笑话死了。”
“就是因为有一些不明事理、盲目自大的家伙，把我国家的名声搞得都烂到联合国去了，现在谁看我们都像看小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