跃迁通道内，光怪陆离的色彩疯狂倒退。
旗舰“方舟之触”号的舰桥，已经不再是精英汇聚的指挥中心，而是一片狼藉的地狱。
紧急照明的红光，在每一张惨白的脸上投下摇曳不定的阴影。失重状态下，破碎的控制台碎片与休克的船员一同漂浮，空气中弥漫着电路烧焦的刺鼻气味。
安东尼的磁力靴死死吸附在倾斜的甲板上，他的胃部一阵翻搅，一种原始的、见证了神只行过大地的卑微感攫住了他的喉咙。
恐惧，不再是抽象的情绪，而是冰冷的、顺着脊椎向上攀爬的实体。
就在这时，跃迁通道前方那稳定延伸的光带，毫无征兆地……断裂了。
宇宙的背景被撕开了一道不规则的伤口。
那不是黑色，而是“无”的颜色，仿佛宇宙的画布被挖掉了一块，露出了画布背后那令人不安的、绝对的虚空。
一个巨大到足以吞噬他整支舰队的裂口，横亘在航线的终点。
它在扩张，在呼吸，像一只刚刚从万古沉眠中苏醒的宇宙巨兽，睁开了毁灭的独眼。
而在那只“眼睛”的瞳孔正中，一个渺小的人类身影静静悬浮。
是她。
那个情报中标注为【空之律者】的目标。
纯黑的作战服让她与背后的虚空几乎融为一体，只有那张精致的东方面孔，和那双泛着非人银光的眼眸，清晰地宣告着她的存在。
在她背后，三支造型古朴、通体由银色晶体构成的长矛缓缓成型。
【亚空之矛】。
它们没有散发任何能量波动，却让整片空间都在为之低沉地嗡鸣。每一寸矛身上流转的，是纯粹的、凝练到极致的空间法则。
它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对现实物理的审判。
安东尼的瞳孔在那一瞬间缩成了针尖。
他所有的军事素养，所有关于能量层级、战术评估的知识，在这一刻尽数崩塌。
“发现S级目标！”
他的声音因为缺氧而尖锐。
不对。
“不！SSS级！”
还是不对！
“无法解析！无法解析！对方……对方的存在本身就在干涉我们的探测系统！”
技术官的尖叫声，成了压垮安东尼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终于明白，他所面对的，不是一个需要被“邀请”的皇后，而是一个无法被“定义”的灾难。
“全舰……全舰自由开火！”
他用尽全身力气，对着通讯频道发出了这道毫无逻辑、纯粹出于求生本能的嘶吼。
命令下达的瞬间，整支“衔尾蛇”舰队仿佛从麻痹中惊醒的野兽，露出了它最狰狞的獠牙。
超过三十艘战舰的全部炮口，同时绽放出死亡的光芒。
刺眼的高能激光束，撕开空间。
拖着长长尾焰的动能弹丸，组成钢铁的风暴。
无形的灵能冲击波，让虚空都为之震颤。
数以万计的攻击，从四面八方，汇聚成一张足以熔化星辰的毁灭之网，朝着那个渺小的身影笼罩而去。
这是凡人智慧所能达到的，物理层面的极致暴力。
面对这毁天灭地的攻击，苏璇只是静静地看着。
在她面前，一面淡蓝色的菱形光幕悄然展开。
【虚数屏障】。
下一秒，那张毁灭之网，撞上了屏障。
没有撞击，没有爆炸，甚至没有能量的逸散。
所有的光束，所有的弹丸，所有的冲击波，在接触到那片淡蓝色光幕的瞬间，就如同泥牛入海，无声无息地沉了进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仿佛它们从未被发射过，仿佛之前那毁天灭地的齐射，只是一场荒诞的集体幻觉。
“太吵了。”
一道清晰的、不带任何情绪起伏的声音，直接在舰队所有人的脑海中响起。
苏璇银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近似于不耐的神色。
她抬起手，在宇宙这片绝对寂静的舞台上，打了一个清脆的响指。
【时空震荡】。
离她最近的一艘护卫舰，舰体猛地一颤。
没有预警，没有外部打击。
下一刻，这艘长达三百米的钢铁造物，从内部发生了剧烈的、无声的膨胀。它的金属外壳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从里向外撑开，拉伸到了极限，然后又向内坍缩成一团扭曲的、不规则的金属废疙瘩。
舰体内的上百名船员，连同他们脑中刚刚浮现的问号，一同被错乱的空间法则分解成了最基本的粒子。
连一丝血雾都未曾留下。
整个过程，安静得诡异。
舰桥内，死一般的寂静。
安东尼呆呆地看着那团废铁，他感觉自己的思维连同那艘战舰一起，被捏碎了。
而这场毁灭的序曲，才刚刚奏响。
苏璇缓缓抬起了手，仿佛一位交响乐团的指挥家，即将奏响最终的华彩乐章。
她的声音再次响彻所有人的灵魂深处，宣告了这场审判的最终判决。
“【虚界降临】。”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身后那巨大的虚空裂口，开始了疯狂的脉动。
裂口深处，亿万道【亚空之矛】的虚影被唤醒。
它们不是三支，不是三百支，而是如同银河般无穷无尽。
下一刻，这场由空间法则构成的暴雨，倾泻而下。
无数的银色流光，覆盖了整片星域。
“规避！开启曲率护盾！最大功率！”
安东尼的吼声在绝望中变形。
然而，一切都是徒劳。
这些长矛的虚影，并非纯粹的能量打击。
一艘驱逐舰的曲率护盾，在接触到银色流光的瞬间，没有破碎，而是像一个从未存在过的肥皂泡，悄然湮灭。
矛影穿透了护盾，落在了舰船的装甲上。
那块足以抵挡核爆的厚重装甲，其边缘毫无征兆地开始变得透明，然后消失不见，留下一个平滑得如同镜面的缺口。
一块，又一块。
这不是破坏，这是“擦除”。
整艘战舰，就如同一副被无数橡皮擦疯狂涂抹的画作，一块块的结构被从现实的维度中抹去。
有的战舰是舰首凭空消失。
有的战舰是从中间断开，截面光滑无比。
还有的战舰，武器系统还在徒劳地闪烁着充能的光芒，但承载它的整个炮台，连同下方的舰体，都已经变成了虚无。
爆炸与毁灭的火光，在这场无声的“擦除”盛宴中，反而成了微不足道的点缀。
几分钟后，当最后一道矛影消失。
星空中，只剩下不到十艘千疮百孔的战舰。
它们所有的动力系统，所有的武器系统，都在刚才的“擦除”中被精准地破坏。
此刻，它们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时空锁定】，动弹不得，如同被封存在远古琥珀中的昆虫群，保持着垂死挣扎的姿态。
安东尼跪倒在舰桥的地板上，透过巨大的舷窗，看着外面这片地狱般的景象。
他的舰队，没了。
然后，他看见一只由半透明的银色能量构成的巨爪，穿透了旗舰的层层装甲，仿佛穿过空气。
【虚数巨爪】。
那只手无视了所有的物理阻碍，径直伸向了舰体最深处，然后，轻而易举地抓住了那个被他们视为“弑神之矛”的最终兵器。
【法则熔炉】。
巨爪握着那个不断扭曲着光线的黑色漩涡，缓缓抽离，最后缩回了苏璇身边的虚空之中，消失不见。
做完这一切，禁锢着残存舰队的时空锁定，解除了。
苏璇自始至终，都没有再看他们一眼。
她转身，那道撕裂宇宙的巨大伤口，随着她的离去而缓缓闭合，将那片星空修复得完好如初。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只留下安东尼和他的残兵败将，漂浮在这片冰冷的、埋葬了他们所有荣耀与希望的钢铁坟场之中。
……
虚数空间内。
苏璇的面前，静静悬浮着那个从“方舟之触”号上取来的【法则熔炉】。
【理之律者】的权能展开，开始解析这个装置的本质。
用庞大的能量，强行在小范围内制造一个“法则真空”，从而让其他法则失效。
构想很天才。
执行方式……很粗糙。
在她看来，这东西就像一个原始人用石头和木棍，模仿着神明用念头创造世界的样子，堆砌出来的一个粗劣的祭坛。
可笑，却又值得玩味。
苏璇的指尖，一缕紫色的电光与青色的风旋交织缠绕，轻轻点在了这个“祭坛”的核心。
她开始对这个“玩具”，进行属于她自己的“优化”。
教授。
你的“矛”，现在是我的了。
不知道你的“盾”，又能有多坚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