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将近,柳府内外,万籁俱寂,唯有夜风拂过枝叶的沙沙声,更添几分肃杀。
柳擎天独自一人,端坐在书房内。他面前的桌案上,只点着一盏昏黄的油灯,灯影摇曳,将他脸上刻意流露出的焦虑、挣扎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决绝,映照得格外清晰。他手中,紧紧攥着那枚足以乱真的“幽冥钥”赝品,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按照林尘的计划,他此刻扮演的,是一个手握重宝却无力守护,在家族存亡与古老职责间痛苦挣扎的家主形象。
密室阴影中,林尘如同融入了黑暗,气息全无,神识却如同最精密的蛛网,覆盖着整个书房及周边区域。柳如烟则被安排在更远处的安全屋,由几名绝对忠心的老仆守护。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书房内只有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空气仿佛凝固,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突然!
林尘的神识微微一动!他感知到,一股极其隐晦、带着阴冷气息的灵力波动,如同水银泻地般,悄无声息地穿透了书房外层的防护阵法,凝聚在窗棂之上!
没有破窗而入,也没有人影显现。那灵力波动只是凝聚成了一行由幽光构成的字迹,悬浮在窗外:
“柳家主,考虑得如何?子时三刻,城西乱葬岗,以钥换命。过时不候。”
字迹闪烁了三息,便如同鬼火般消散无踪,那阴冷的灵力波动也随之退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来了!”林尘心中冷笑。果然是通过这种方式接触,谨慎而诡异。城西乱葬岗?倒是选了个“好地方”,那里阴气重,人迹罕至,确实是杀人越货、毁尸灭迹的“宝地”。
书房内,柳擎天看到字迹,脸上适时地露出剧烈的挣扎之色,他猛地站起身,在书房内焦躁地踱步,几次伸手想要拿起什么东西,又颓然放下,最终,他仿佛下定了决心,重重一拳砸在桌案上,低吼道:“罢了!为了柳家血脉……老夫……赌这一把!”
他小心翼翼地将赝品令牌用一块黑布包好,塞入怀中,然后深吸一口气,推开书房门,对门外值守的心腹护卫沉声道:“备车!去城西!”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和决绝,演技堪称完美。
“家主!三思啊!”心腹护卫“焦急”地劝阻,这也是计划的一部分。
“不必多言!我意已决!”柳擎天“固执”地挥手,大步向外走去。
暗中的林尘,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跟上。他没有乘坐马车,而是凭借高超的身法,在屋顶阴影间穿梭,远远缀着柳擎天的车队。
与此同时,柳府外围几处隐秘的角落,几道如同阴影般的身影,也悄然动了起来,远远地跟上了柳擎天的车队。这些,自然是司徒雷或其他势力派来的眼线。
整个天霜城,仿佛一张无形的网,开始向着城西乱葬岗收缩。
城西乱葬岗,名副其实。这里曾是古战场,后来成了抛尸之地,坟茔杂乱,枯骨遍地,夜枭啼鸣,磷火飘荡,阴森恐怖。寻常人夜间绝不敢靠近此地。
柳擎天的马车在乱葬岗边缘停下。他独自一人,提着灯笼,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入坟茔深处。昏黄的灯光在惨白的墓碑和扭曲的枯树间摇曳,将他孤独的身影拉长,显得格外凄凉。
他走到一片相对开阔的、似乎是祭祀用的残破石台前,停下脚步,环顾四周,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和恐惧,朗声道:“我来了!按照约定,东西也带来了!现身吧!”
四周只有风声和夜枭的怪叫,没有任何回应。
柳擎天等了一会,脸上露出不耐和不安,再次喊道:“怎么?不敢出来吗?莫非是想戏耍老夫?”
又过了片刻,就在柳擎天似乎快要失去耐心时,他前方不远处的一座巨大坟冢后,阴影一阵扭曲,三道全身笼罩在黑袍中、只露出一双冰冷眼眸的身影,如同从地底钻出般,无声无息地浮现。
为首一人,身形高瘦,气息阴冷如冰,正是之前在醉仙楼出现过的那个黑衣人!他身后两人,气息稍弱,但也都在凝气境五重左右,呈犄角之势站立,封锁了柳擎天的退路。
“柳家主,果然守信。”为首黑衣人开口,声音沙哑干涩,如同两块骨头在摩擦,“东西,带来了吗?”
柳擎天强作镇定,从怀中取出黑布包裹,打开一角,露出那枚散发着微弱阴煞波动的赝品令牌:“‘幽冥钥’在此!我柳家上下安危的保证呢?”
黑衣人目光扫过令牌,那双冰冷的眸子似乎微微亮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平静:“放心,只要拿到钥匙,柳家自然平安。现在,把东西扔过来。”
柳擎天犹豫了一下,脸上挣扎之色更浓,最终仿佛认命般,咬牙将黑布包裹用力抛向黑衣人。
就在包裹脱手的瞬间,异变陡生!
那包裹在半空中突然爆开一团刺目的白光!并非攻击,而是强烈的闪光,瞬间照亮了整个乱葬岗,让所有人的视线都出现了短暂的盲区!
“不好!有诈!”黑衣人首领反应极快,厉喝一声,身形暴退,同时一掌拍向飞来的包裹!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嗡——!”
一道无形的、强大的禁锢阵法光罩,以那爆开的包裹为中心,瞬间扩散开来,将三名黑衣人连同柳擎天所在的那片区域,完全笼罩!
这阵法,并非攻击型,而是极其高明的“画地为牢”困阵!是林尘事先将阵盘巧妙伪装,藏于黑布包裹之内,由柳擎天亲手“送”到敌人中心,再远程触发!
“柳擎天!你找死!”黑衣人首领又惊又怒,周身阴煞之气爆发,疯狂攻击阵法光罩,光罩剧烈震荡,却异常坚韧,短时间内难以破开!
而柳擎天,在阵法启动的刹那,早已按照林尘事先告知的方位,脚下一点,身形如同游鱼般滑出了阵法范围!他根本没在阵法覆盖的中心!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现在,该我了吧?”一个平静的声音,在乱葬岗上空响起。
林尘的身影,如同凭空出现般,站在一座最高的坟冢之上,月光洒在他身上,青衫飘动,眼神冰冷如刀,俯视着下方被困住的三名黑衣人。
他手中,握着的正是那枚真正的“幽冥钥”令牌!刚才柳擎天抛出的,只是触发阵法的诱饵!真正的杀招,是林尘本人!
“林尘!”黑衣人首领瞳孔骤缩,死死盯着上方的少年,以及他手中的令牌,“你竟然……调虎离山?!”
“谈不上调虎离山,”林尘淡淡一笑,“只是请君入瓮,顺便……验验货。”
他的目光扫过三名黑衣人,最后定格在首领身上:“阴煞之力……和十年前袭击我父母的那伙人,同出一源。你们,到底是谁?为何执着于这‘幽冥钥’?”
黑衣人首领眼神阴沉,没有回答,只是低吼一声:“杀出去!”
三人同时爆发,阴煞之气如同墨汁般汹涌,凝聚成各种狰狞的鬼爪、骷髅,疯狂冲击着困阵光罩!光罩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裂纹开始出现!
林尘眼神一厉,知道困阵支撑不了多久。他必须速战速决!
“既然不说,那就打到你说!”
他纵身一跃,从坟冢上俯冲而下,手中长剑出鞘,混沌灵力灌注,剑身爆发出璀璨的金青两色光芒,至阳与混沌交织,对着下方的黑衣人首领,一剑斩落!
“混沌开天!”
这一剑,蕴含了他对混沌道意的初步理解,虽远未成熟,但威力已远超寻常武技!
感受到这一剑的恐怖威势,黑衣人首领脸色剧变,不敢硬接,身形急退,同时双手结印,一道厚重的阴煞盾牌瞬间凝聚在身前!
“轰——!”
剑光斩在盾牌上,发出震耳欲聋的爆响!阴煞盾牌剧烈扭曲,最终轰然破碎!剑光余势不减,狠狠劈在黑衣人首领的胸口!
“噗——!”
黑衣人首领如遭重击,喷出一口黑血,身体倒飞出去,重重砸在一座墓碑上,将墓碑撞得粉碎!他身上的黑袍也被剑气撕裂,露出下面一张苍白、布满诡异黑色纹路的脸!
另外两名黑衣人大惊,想要救援,却被及时冲上来的柳擎天拦住!柳擎天虽然伤势未愈,但毕竟是凝气境高手,拼死拦住两人一时半刻还是能做到的!
林尘得势不饶人,身形如电,再次冲向受创的黑衣人首领,剑尖直指其咽喉,冷喝道:“说!你们是谁派来的?!”
黑衣人首领看着逼近的剑尖,眼中闪过一丝疯狂和决绝,他猛地撕开胸前残破的衣襟,露出心脏位置一个蠕动的、散发着极度邪恶气息的黑色符文!
“幽冥……永生……尊者……万岁!”
他狂笑着,猛地一掌拍向那个黑色符文!
“不好!他要自爆魔种!”林尘脸色一变,瞬间抽身后退,同时将混沌灵力在身前布下层层防御!
“轰隆——!!!”
一股远比黑衣人自身修为恐怖十倍的阴邪能量,如同火山爆发般从那个符文中心炸开!黑色的能量冲击波席卷四周,困阵光罩瞬间破碎,另外两名离得近的黑衣人连惨叫都没发出,就被湮灭成虚无!柳擎天也被冲击波掀飞出去,重伤呕血!
整个乱葬岗,如同被犁过一遍,坟冢崩塌,白骨成灰!
林尘虽然退得快,也被这股恐怖的自爆能量边缘扫中,气血翻涌,连退数步才稳住身形,脸色微微发白。
他看向自爆中心,那里只剩下一个深坑和弥漫的黑色邪气,黑衣人首领早已尸骨无存。
“魔种……尊者……”林尘眼神无比凝重。对方竟然如此决绝,宁可形神俱灭也不透露半点信息!而且,这种通过种植魔种控制死士的手段,绝非寻常势力所能为!这背后的“尊者”,恐怕就是父母意念中提到的幕后黑手!
他快步走到柳擎天身边,喂他服下疗伤丹药:“柳伯父,没事吧?”
柳擎天艰难地摇摇头,看着眼前的惨状,心有余悸:“没……没事。贤侄,这……这些人太可怕了!”
林尘扶起他,沉声道:“此地不宜久留。对方损失了三名凝气境死士,绝不会善罢甘休。我们必须立刻离开!”
他看了一眼手中真正的“幽冥钥”。这次虽然没能活捉对方问出情报,但至少重创了敌人,保住了钥匙。而且,对方自爆魔种,也暴露了“尊者”的存在,让线索更加清晰。
“走!”
林尘带着柳擎天,迅速消失在乱葬岗的夜色中。只留下满目疮痍和弥漫的邪气,诉说着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较量。
而天霜城的暗流,经过今夜,必将变得更加汹涌澎湃。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