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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倾盆,如墨汁泼洒在冰冷的夜幕上,将意大利南部一座废弃钢铁厂浸泡在无边的黑暗与喧嚣里。空气湿重得能拧出水来,混杂着浓烈的铁锈腥气和一丝若有若无、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惨白的探照灯柱像巨大的、冰冷的手指,蛮横地撕裂黑暗,最终死死钉在空旷厂房中央那个被五花大绑的男人身上。雨水顺着厂房屋顶巨大的破洞灌下,形成数道浑浊的水帘,哗啦啦地砸在男人脚下积起的水洼里,溅起肮脏的水花,也无情地冲刷着他脸上凝固的惊恐和血污。

他像一条搁浅濒死的鱼,徒劳地扭动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被恐惧彻底扼住的嘶哑气音,浑浊的眼睛因极度的绝望而暴突出来,死死盯着前方那片被黑暗包裹的阴影区域。

阴影的边缘,无声地矗立着十数道幽灵般的身影。他们穿着统一的黑色作战服,如同最精密的机械,沉默得令人窒息,只有冰冷的枪口在探照灯偶尔扫过的瞬间,反射出金属特有的、毫无感情的死亡光泽。雨水顺着他们棱角分明的头盔和枪管滑落,汇入脚下泥泞的地面。一种无形的、足以冻结骨髓的肃杀之气,以他们为中心,弥漫了整个空间,连喧嚣的雨声似乎都被逼退了几分。

阴影的核心,一把与这破败环境格格不入的巴洛克风格高背椅安静地摆放着。椅上斜倚着一个女人。

唐雪。

她穿着一身剪裁异常利落的哑光黑色连体服,完美地勾勒出矫健而蕴含爆发力的身形轮廓。湿漉漉的黑色长发随意地拢在一侧肩头,发梢犹自滴着水珠。一张脸在明暗交错的灯光下美得惊心动魄,也冷得如同万年不化的冰原。她的皮肤是久不见阳光的冷白,鼻梁挺直,唇线薄而锐利,微微抿着,没有任何弧度。最慑人的是那双眼睛,深邃如古井寒潭,里面没有任何属于人类的温度,只有一片漠然到极致的平静,仿佛眼前并非一场处决,而只是观赏一场乏味的默剧。雨水打湿了她的额发,几缕湿发粘在光洁的额角,更添几分冷冽。

她白皙修长的手指间,正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把造型奇特的微型手枪。枪身线条流畅,泛着幽冷的蓝光,在她指尖翻转跳跃,如同一个危险的、活着的金属玩具。每一个微小的动作都带着一种致命的韵律感。

“教母。”一个同样穿着黑色作战服、身材魁梧如铁塔的光头男人上前一步,微微躬身,声音低沉沙哑,如同砂纸摩擦铁锈,“时间到了。”

唐雪指尖翻转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甚至连眼睫都未曾抬起半分。她的目光依旧落在那把跳跃的微型手枪上,仿佛那才是世间唯一值得关注的存在。只有她身周那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在光头男人开口的瞬间,似乎又浓重了几分。

被绑在椅子上的男人像是被这个称呼和即将到来的命运彻底击垮了,身体筛糠般剧烈抖动起来,喉咙里嗬嗬的嘶鸣陡然拔高,变成了濒死的、不成调的哀嚎:“教母!饶命!饶了我这一次!我再也不敢了!我……” 声音被恐惧彻底扭曲撕裂。

唐雪终于抬起了眼。

目光如两道实质的冰锥,瞬间穿透空气,钉在男人脸上。那目光里没有愤怒,没有厌恶,只有一片纯粹的、审视死物的漠然。男人的哀嚎如同被利刃斩断,戛然而止,只剩下牙齿疯狂磕碰的咯咯声和粗重绝望的喘息。

“背叛,”唐雪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奇特的金属质感,穿透了哗哗的雨声,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冻结灵魂的寒意,“需要代价。”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钢珠,砸在地上。

她握枪的手指微微一顿,停止了把玩。那幽蓝的微型手枪稳稳地停在她掌心,枪口如同毒蛇冰冷的信子,无声地指向了水洼中绝望的男人。

绝对的死寂笼罩了厂房。只有雨水砸落、汇流的声音,单调而冰冷地重复着。

就在这死寂即将被枪声打破的千钧一发之际——

“嗡…嗡…嗡…”

一阵极轻微、却异常固执的震动声,不合时宜地响起。是从唐雪紧身连体服胸口内侧的一个隐蔽口袋里传出的。

唐雪那万年冰封般的漠然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裂纹。她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非常快,快得像错觉。但指尖那即将扣动扳机的动作,却实实在在地停顿了。

光头男人和其他黑衣手下都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目光瞬间聚焦在唐雪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在这种时刻被打断?这几乎是从未发生过的事情。是谁?什么事?能让教母在这种场合停下处决叛徒?

唐雪没有理会他们的目光。她左手极其自然地探入胸口内侧的口袋,动作流畅,没有丝毫犹豫。再伸出时,掌中已多了一部样式极其普通、甚至有些过时的老款翻盖手机。塑料外壳,小小的屏幕,与周围冰冷肃杀的环境以及她本人神秘危险的气质形成了荒谬绝伦的对比。

她拇指轻轻一挑,掀开翻盖。

屏幕的冷光照亮了她线条完美的下颌。她的目光落在小小的屏幕上,那串号码显然是被特殊加密标记过的,代表着绝对安全但并非紧急战备的通讯级别。

来电显示只有一个字:【家】。

唐雪盯着那个字,时间仿佛凝固了半秒。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眸里,有什么极其复杂的东西一闪而逝,快得让人无法捕捉。是困惑?是茫然?还是……一丝被强行压抑的、遥远到近乎陌生的涟漪?

她握着微型手枪的右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最终,在光头男人和其他手下屏息的注视下,在叛徒绝望而惊愕的目光中,在哗哗的雨声背景里,她缓缓抬起了拿着翻盖手机的左手,将小巧的听筒贴在了耳侧。

她的动作依旧平稳,没有丝毫颤抖,但周身那凛冽如实质的杀气,却在接通电话的瞬间,如同潮水般悄然退去,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怪异的、紧绷的平静。

“喂?” 她的声音透过听筒传出去,不再是刚才那种冰冷的金属质感,而是被刻意压低、放缓,甚至带上了一丝……刻意为之的、略显生涩的温和?听起来有些僵硬,像是很久没有这样说过话,又像是在努力模仿着什么。

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很激动,带着一种久别重逢的哽咽和小心翼翼的狂喜,穿透了雨声和遥远的距离,清晰地传入唐雪的耳中:“……是……是雪儿吗?我……我是妈妈……顾家的妈妈……我们……我们终于找到你了!孩子……你受苦了……你在哪里?我们马上派人去接你回家!回家!”

“家……” 唐雪无声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字眼,嘴唇几乎没有开合。她的目光从手机上移开,越过面前肮脏的水洼和抖若筛糠的叛徒,投向厂房外无边无际的黑暗雨幕。那黑暗似乎在她眼中映照出了一些别的、模糊而久远的影像。握着手机的手指,不易察觉地收紧了一瞬。

电话那头还在急切地说着,充满了失而复得的激动和小心翼翼的讨好:“雪儿?你……你听到了吗?别怕,孩子,一切都过去了,回家了就什么都好了……你还有个姐姐,叫安玥,她人很好的,你们一定能相处得很好……对了,还有两个哥哥……我们都在等你回家……”

姐姐……安玥……

唐雪的眼底深处,那抹极淡的、因“家”这个字而泛起的涟漪迅速冻结、沉淀,被一种更深的、了然于心的冷静所取代。果然,该来的还是来了。那个在无数个地下情报简报和狗血网络小说里被反复提及的“假千金”角色。

她微微垂下眼睫,遮住了眸中一闪而过的、近乎嘲讽的冰冷光芒。很好。剧本终于正式开演了。

“我听到了,” 她的声音通过听筒传出,依旧维持着那份刻意营造的、略显僵硬的温和,甚至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仿佛因激动而微颤的哽咽,“妈妈……我……我在……处理一些私事。地址……稍后发给我。我……我自己可以回去。” 她的措辞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与身份不符的“普通”和“乖巧”。

电话那头传来欣喜若狂的啜泣和一连串的应允:“好好好!好孩子!地址马上发给你!路上小心!我们等你!一定要快点回来啊!”

“嗯。” 唐雪轻轻地应了一声,听不出什么情绪。然后,她干脆利落地合上了翻盖手机。那微弱的屏幕光芒瞬间熄灭。

厂房内重新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只有雨声哗哗作响。叛徒脸上的绝望被一种劫后余生的茫然和更深的恐惧所取代,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黑衣手下们依旧沉默,但目光中的惊疑更重了。

唐雪缓缓将老旧的翻盖手机收回胸口内侧的口袋。当她再次抬起眼时,所有的温和、哽咽、僵硬都消失得无影无踪。那双眼睛重新变得如同淬炼过的寒冰,深不见底,只剩下绝对的掌控和漠然。

她甚至没有再看那个瘫软在水洼里的叛徒一眼,仿佛他只是一块路边的碎石。目光平静地扫过光头男人。

“‘灰狼’。”

“在,教母!” 光头男人立刻挺直腰板,如同接受检阅的士兵。

“清理掉。干净点。” 她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冰冷金属质感,毫无波澜地下达指令,像是在吩咐处理一件无足轻重的垃圾。同时,她手中那把幽蓝的微型手枪如同变魔术般消失不见,不知藏在了身体的哪个角落。

“是!” 灰狼沉声应命,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唐雪不再停留,仿佛刚才那个接电话的人只是错觉。她转身,黑色的身影在惨白的探照灯光下划出一道利落的剪影,迈步走向厂房外更深的黑暗。雨水立刻打湿了她的肩头和后背,但她毫不在意,步伐稳定而快速。

“另外,” 她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声音穿过雨幕,清晰地传入灰狼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通知‘渡鸦’,我要所有关于顾家,特别是关于顾安玥的详细资料。从出生到现在,事无巨细。还有,市面上能找到的所有关于‘真假千金’题材的……小说、剧本、影视剧。今晚十二点前,放在我的书房。”

灰狼愣了一下,显然对这个奇怪的命令感到困惑,尤其是后半句关于“真假千金小说”的要求。但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躬身:“明白!教母!”

唐雪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厂房门口泼天盖地的雨幕之中。在她身后,灰狼拔出了腰间的手枪,咔哒一声清脆的上膛声在雨声中格外刺耳。紧接着,是叛徒最后一声撕心裂肺、短促到几乎听不清的惨叫,瞬间被哗哗的雨声彻底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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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雨点密集地砸在防弹车窗上,发出沉闷而持续的噼啪声,汇集成一道道扭曲的水痕,将车窗外飞速倒退的、被霓虹灯浸染得光怪陆离的都市夜景切割得支离破碎。

车内却是一片近乎真空的寂静。顶级豪车的隔音效果极佳,将城市的喧嚣和雨水的嘈杂彻底隔绝在外,只有空调系统发出极其微弱的气流声。空气里弥漫着昂贵皮革和檀木香氛混合的、一丝不苟的奢华气味。

唐雪靠在后排宽大柔软的真皮座椅里,身上已经换下那套湿透的黑色作战服,穿着一身质地柔软、剪裁合体的米白色羊绒开衫和浅色休闲裤,湿发也简单擦拭过,随意地披散着。这身装扮让她身上那股凌厉逼人的煞气消减了大半,显出一种近乎无害的温顺,只是眉眼间那抹挥之不去的疏离与审视,依旧让她与这辆奢华轿车和即将抵达的“家”格格不入。

她微微侧着头,目光落在窗外流动的光影上,眼神却没有焦距,仿佛穿透了眼前的景象,落在某个更遥远或更虚无的地方。白皙的手指间,正无意识地捻动着一枚小巧冰冷的金属U盘,边缘硌着指腹。

驾驶座和副驾驶座上是两个沉默如铁塔般的男人,穿着剪裁精良但掩不住一身悍勇之气的西装。他们是“灰狼”亲自挑选的护卫,代号“磐石”和“壁垒”。两人全程如同雕塑,呼吸都控制得极其轻微,除了必要的驾驶操作,绝不发出任何多余的声音,更不敢透过后视镜窥视后座那位看似安静无害、实则掌控着庞大黑暗帝国的年轻女人。

车子平稳地驶离繁华喧嚣的市中心,进入一片依山傍水、守卫森严的顶级富豪别墅区。高大的树木在雨中显得越发蓊郁,一栋栋风格各异但都极尽奢华的别墅掩映其间,如同蛰伏的巨兽。

最终,车子无声地滑入一扇缓缓打开的、造型典雅却异常厚重的黑色雕花铁门,沿着一条被精心修剪过的林荫车道行驶了约莫一分钟,停在一栋灯火通明的巨大欧式别墅前。暖黄色的灯光透过高大的落地窗倾泻出来,在湿漉漉的草坪和车道上投下温暖的光晕,与外面冰冷的雨夜形成鲜明对比。

“教母,到了。” 驾驶座的“磐石”低声开口,声音压得极低,带着绝对的恭敬。

唐雪捻动U盘的手指蓦地停住。她抬起眼,透过布满水痕的车窗,望向那扇灯火通明、象征着“家”的厚重雕花木门。眼底深处最后一丝属于“唐雪”的复杂情绪被彻底剥离,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进入角色的专注。

“嗯。” 她淡淡地应了一声,声音恢复了那种刻意为之的、略显生涩的温和。她将U盘收回口袋,推开车门。

一股裹挟着草木清冷气息的湿润空气瞬间涌入车厢。她没有撑伞,任由细密的雨丝拂在脸上,带来微凉的触感。迈步下车,脚步踏上光滑的大理石台阶,走向那扇散发着温暖光晕的门。

门内隐约传来压抑着的、激动的交谈声,随着她的靠近而迅速安静下来。

唐雪在门前站定,微微吸了一口气,那带着水汽的清冷空气涌入肺腑,让她眼中最后一丝锐利也彻底沉淀下去,覆上一层恰到好处的、带着点怯生生的茫然和期待。她伸出手,指尖带着微凉的湿意,轻轻按响了门铃。

“叮咚——”

清脆的铃声在寂静的雨夜里格外清晰。

几乎是铃声落下的瞬间,厚重的雕花木门被猛地从里面拉开!

明亮温暖的光线如同实质般汹涌而出,瞬间驱散了门外的黑暗和寒意,将唐雪笼罩其中。门口站满了人。

最前面是一对气质雍容华贵的中年夫妇。男人身材高大,穿着考究的深色家居服,面容英俊,眼神锐利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激动和审视,正是顾氏集团的掌舵人顾宏远。他身旁的女人保养得极好,岁月只在她眼角留下浅浅的痕迹,此刻她捂着嘴,眼眶通红,泪水如同断线的珠子般滚落,身体微微发颤,正是顾夫人林婉。

他们身后,错落站着两个身材高大、相貌极为出色的年轻男人。左边一位穿着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装,气质冷峻沉稳,如同出鞘的利剑,眼神深邃复杂地落在唐雪脸上,带着上位者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探寻,这是顾家长子,顾氏集团的现任cEo顾廷琛。右边一位则穿着时尚的休闲卫衣,头发染着几缕张扬的银灰色,面容俊美得近乎耀眼,带着娱乐圈顶流特有的张扬气场,此刻脸上却混杂着好奇、惊讶和一种看到新奇事物的兴奋,这是顾家次子,顶流明星顾星野。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聚光灯一样,牢牢地聚焦在门口独自站立的唐雪身上。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顾夫人压抑的啜泣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唐雪的心脏在胸腔里沉稳而有力地跳动着,但她的脸上却适时地浮现出一丝被这阵仗吓到的、不知所措的紧张。她微微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手指下意识地绞住了米白色开衫的衣角,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她像一个误入华丽舞台的迷路者,带着天然的局促和不安。

“雪……雪儿?” 顾宏远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打破了凝固的空气。他上前一步,锐利的目光仔细地、近乎贪婪地打量着唐雪的脸庞,似乎在寻找着记忆深处某个模糊的影子。

“我的孩子!” 顾夫人林婉终于控制不住,呜咽一声,猛地扑了上来,一把将唐雪紧紧搂进怀里。她的怀抱温暖而带着颤抖,带着失而复得的巨大悲喜和浓浓的香水味,“真的是你!我的女儿!你终于回来了!妈妈好想你……这些年你受苦了……” 滚烫的泪水落在唐雪的颈窝。

唐雪的身体在拥抱袭来的瞬间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快得像从未发生过。她温顺地任由顾夫人抱着,甚至微微侧过头,将脸颊贴在顾夫人的肩上,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哽咽和一丝怯懦:“妈……妈妈……我……我回来了。” 她的手臂有些笨拙地、轻轻地回抱了一下顾夫人,像一个刚学走路的孩子。

这声“妈妈”和那个笨拙的拥抱,让顾夫人的情绪彻底崩溃,哭得更加厉害。顾宏远眼中也泛起泪光,走上前,宽厚的大手带着激动后的微颤,轻轻拍了拍唐雪的背,又揽住妻子的肩膀,声音低沉而饱含感情:“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回家了,一切都好了!”

顾廷琛看着这一幕,冷峻的眉宇间掠过一丝动容,但审视的目光并未完全褪去。顾星野则吹了个无声的口哨,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似乎在说“哇哦,大型认亲现场”。

就在这时,一阵轻盈而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从旋转楼梯的方向传来。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埋在顾夫人怀里的唐雪(她不动声色地将脸侧开一丝缝隙),都循声望去。

一个年轻女子正快步从楼梯上走下来。她穿着一身质地柔软舒适的浅粉色家居服,勾勒出纤细优美的身形。乌黑的长发随意地挽在脑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一张极其精致温婉的脸庞。皮肤白皙细腻,五官如同精心雕琢的瓷器,组合在一起有种让人心静的古典美。尤其是那双眼睛,清澈明亮,如同浸润在泉水中的黑曜石,此刻正带着毫不掩饰的、纯粹的喜悦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直直地望向门口,或者说,望向被顾夫人抱着的唐雪。

她,就是顾安玥。那个在无数情报档案和“真假千金”剧本里,注定要与唐雪针锋相对、不死不休的“假千金”。

顾安玥的脚步在楼梯口微微顿了一下,似乎被门口这情绪浓烈的一幕所感染。随即,她深吸一口气,脸上绽开一个极其温暖、毫无阴霾的笑容,如同初春融化的第一缕阳光,快步走了过来。她的目光一直落在唐雪身上,那眼神里有关切,有好奇,有真诚的欢迎,唯独没有唐雪预想中的审视、敌意或伪装。

“爸,妈,大哥,二哥。” 顾安玥的声音如同清泉击石,温软动听,她先是礼貌而亲昵地唤过家人,然后目光带着盈盈笑意,完全聚焦在唐雪脸上,声音里充满了毫不作伪的善意和一丝恰到好处的、属于姐姐的温柔,“这位就是雪儿妹妹吧?欢迎回家!”

她的笑容太纯粹,眼神太干净,以至于让唐雪那早已在内心构筑起层层防御堡垒、预演了无数种“假千金”初见面套路的思维,出现了一瞬间极其短暂的空白。

按照她熟读的《真假千金必撕手册》(灰狼的执行力堪称恐怖,在她抵达前,一个加密的电子文档连同数十本类似题材的狗血小说摘要已经躺在她的加密邮箱里)第一章第三节 “初见的交锋”:

选项A:假千金泪眼婆娑,楚楚可怜,引发全家怜惜,孤立真千金。

选项b:假千金表面热情,暗藏机锋,言语试探,绵里藏针。

选项c:假千金冷眼旁观,姿态高傲,用优越感进行无声打压。

选项d:……

眼前这个端着如此纯粹温暖笑容、眼神清澈见底的顾安玥,完美地避开了手册上所有的选项。

唐雪内心深处的警报无声拉响,但脸上依旧是那副带着怯生生茫然的表情,从顾夫人怀里微微直起身,看向顾安玥,声音轻轻的,带着点不确定的试探:“你……你是安玥姐姐?”

“是我!” 顾安玥的笑容更灿烂了,她上前一步,非常自然地伸出手,似乎想握住唐雪的手,但看到唐雪绞着衣角的手指,又体贴地停在了半空,转而指向客厅里那张宽大舒适的沙发,“快别在门口站着了,进来坐。外面下雨,冷。” 语气是再自然不过的关切。

唐雪顺从地被顾夫人半搂半带着往客厅走,顾安玥也跟在旁边。顾宏远和两个儿子也簇拥着进了灯火通明、奢华典雅的客厅。

顾安玥的目光一直落在唐雪身上,带着一种纯粹的好奇和喜悦,上下打量着,然后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亮,带着点小女生的雀跃和不好意思,对唐雪说:“对了,雪儿妹妹!我特意给你烤了点心!欢迎你回家!”

她说着,也不等唐雪回应,就快步走向旁边开放式西厨的中岛台。那里果然放着一个精致的白色骨瓷托盘,上面盖着一个透明的玻璃罩。

顾安玥小心翼翼地揭开玻璃罩。

一股浓郁的、带着微焦气息的咖啡和可可的香甜味道瞬间弥漫开来。

托盘里,整整齐齐地码放着几块……形状稍显不规则、边缘带着些许深褐色焦痕的提拉米苏。

顾安玥端起托盘,脸上带着一种混合了自豪、期待和一点点“献丑了”的羞涩笑容,快步走回唐雪面前,献宝似的将托盘往前一递。

“快尝尝看!”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盛满了星星,语气是百分百的真诚,甚至还带着点小小的“求表扬”的意味,“我烤焦了三炉才勉强做出这一炉能看的!手指饼干浸咖啡酒的时间可能没掌握太好,马斯卡彭好像也打发得有点硬……不过味道应该还行?我试吃了一小块边角料!”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尖,这个动作让她身上那股温婉的气质多了几分难得的娇憨。

唐雪彻底怔住了。

她看着眼前那盘卖相实在称不上完美、甚至可以说有点“战损版”的提拉米苏。烤焦的痕迹清晰可见,奶油裱花也略显笨拙。她又看向顾安玥那张写满了纯粹期待、毫无心机的笑脸。

这……是什么新型战术?

《真假千金必撕手册》里,从未记载过“假千金用烤焦的点心作为欢迎礼”这种匪夷所思的桥段!这不符合逻辑!手册上明明写着,假千金要么用奢华珠宝不动声色地彰显地位差距,要么用亲手做的完美糕点展示“贤良淑德”以衬托真千金的“粗鄙”。

眼前这盘焦痕点点的提拉米苏和顾安玥那毫无阴霾的、带着点小笨拙和小得意的笑容,像一颗投入深水炸弹的石子,在唐雪那早已为腥风血雨做足准备的心湖里,激起了滔天的、混乱的巨浪。

预想中的刀光剑影、唇枪舌剑呢?说好的宅斗开篇呢?

她看着那盘提拉米苏,又看看顾安玥亮晶晶的、毫无防备的眼睛,生平第一次,在无数枪口下都能保持绝对冷静的黑手党教母,感到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剧本彻底崩坏的茫然。

剧本……好像从第一页开始,就彻底歪掉了。

她下意识地伸出微微有些僵硬的手指,在顾安玥充满鼓励和期待的目光注视下,在顾家众人温和笑意的包围中,小心翼翼地捏起一块边缘带着明显焦痕的提拉米苏。

指尖传来甜点特有的、微凉柔软的触感,以及一丝……真实的、带着烟火气的微焦气息。

唐雪将它缓缓送到唇边。

甜腻的、微苦的、带着浓郁咖啡酒香和一丝丝焦糊味道的复杂口感,瞬间在味蕾上炸开。

这味道……和她所熟悉的一切——硝烟、血腥、冰冷的金属、尔虞我诈的算计——都截然不同。荒谬,怪异,却又带着一种……该死的、无法忽视的、属于“家”的温热气息。

她抬起眼,对上顾安玥那双依旧清澈见底、盛满纯粹笑意的眸子。

顾安玥也正看着她,笑容温暖得像能融化坚冰,声音软软的,带着点紧张和期待:“怎么样?还行吗?”

顾夫人也在一旁抹着眼泪,带着欣慰的笑容看着姐妹俩这“友爱”的互动。

顾廷琛的目光在唐雪脸上停留片刻,又移向顾安玥,深邃的眼底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探究。顾星野则抱着手臂,靠在沙发背上,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姐妹情深”的一幕,嘴角那抹玩味的笑意更深了。

唐雪慢慢咀嚼着口中那滋味复杂、甚至有点难以下咽的点心,感受着那股陌生的甜腻和焦糊味在口腔里蔓延。她看着顾安玥那张毫无阴霾的笑脸,看着周围顾家人脸上那份“失而复得”的激动和“其乐融融”的欣慰。

内心那本被她翻烂的《真假千金必撕手册》,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哗啦啦地疯狂翻动,最终停在了一片刺目的空白页上。

她咽下那块提拉米苏,舌尖上残留着微苦的咖啡味和一丝挥之不去的焦糊感。脸上努力维持着那副初来乍到、带着点怯生生的温顺表情,甚至对顾安玥挤出了一个极其轻微、极其僵硬的、可以说是她人生中最具挑战性的“笑容”。

“很……特别。”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依旧是那种刻意放软的、带着点不确定的语调,努力模仿着“唐雪”这个角色应有的反应,“谢谢……安玥姐姐。” 最后那个称呼,她说得有些艰涩。

顾安玥脸上的笑容瞬间如同被点亮的烟火,更加璀璨夺目:“真的吗?你喜欢就好!下次我争取不烤焦!” 她开心地握了握拳,像个得到老师表扬的小学生。

顾夫人也破涕为笑,拉着唐雪的手,又怜爱地摸摸顾安玥的头:“看你们姐妹俩相处这么好,妈妈就放心了!真好,真好!”

顾宏远威严的脸上也露出了难得的、放松的笑意。

顾廷琛的目光在唐雪脸上那抹僵硬的笑容和顾安玥毫无心机的喜悦之间不动声色地扫过,深邃的眼眸深处,一丝极淡的疑虑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悄然漾开,随即又被平静掩盖。

顾星野则直接吹了声口哨,打破了这“温馨”的气氛,带着他那标志性的、玩世不恭的笑容:“哇哦,姐妹情深,感人肺腑!看来以后家里要热闹了!安玥,你下次做点心可别把厨房点着了,消防队很忙的!”

“二哥!” 顾安玥嗔怪地瞪了顾星野一眼,脸颊微红,但笑意不减。

唐雪安静地坐在柔软的沙发里,被顾夫人亲昵地揽着肩膀。指尖似乎还残留着提拉米苏那微凉粘腻的触感,口中那复杂怪异、混合着甜腻与焦糊的味道却顽固地盘踞着。

她的目光看似温顺地垂落在米白色开衫的衣角上,眼角的余光却如同最精密的雷达,不动声色地扫过这间奢华客厅的每一个角落——价值连城的古董花瓶,墙壁上笔触狂放的现代油画,巨大的落地窗外被雨水冲刷得越发青翠的庭院,天花板上垂下的、散发着柔和光晕的水晶吊灯……每一个细节都在无声地诉说着这个家族雄厚的财力和品味。

顾安玥就坐在她斜对面的单人沙发上,正被顾星野逗得咯咯直笑,眉眼弯弯,脸颊泛着自然的红晕,那身浅粉色的家居服衬得她越发温婉无害。她似乎完全沉浸在“妹妹回家”的喜悦中,偶尔看向唐雪的眼神也清澈见底,带着纯粹的善意,找不到一丝一毫手册里描述的那种“伪善的嫉恨”或“精明的算计”。

唐雪的心却一点点沉下去。

越是完美无瑕,越是毫无破绽,就越意味着危险。在她掌控的黑暗世界里,最致命的毒蛇往往披着最鲜艳无害的外衣。顾安玥此刻的表现,完美得过了头,反而透着一股令人不安的诡异。这不像是一个被分享了父母宠爱、家族资源、甚至未来继承权的“假千金”该有的反应。

除非……她所图更大?或者,她根本不屑于这种低级的宅斗?

唐雪的指尖在柔软的衣料下,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那个冰冷的金属U盘。那里面储存着“渡鸦”在短短几小时内能搜集到的、关于顾安玥的所有公开资料——名校毕业,主修艺术史辅修心理学,性格温婉安静,爱好插花、烘焙、古典音乐,与世无争,是圈内有名的名媛淑女,热衷慈善,没有任何不良记录,履历干净得像一张白纸。

太干净了。干净得像精心伪造的艺术品。

“雪儿?” 顾夫人温柔的声音打断了唐雪的思绪。她轻轻拍了拍唐雪的手背,眼中满是心疼,“累了吧?坐了那么久的车。安玥已经帮你把房间收拾好了,就在她隔壁,是家里采光最好的客房……不,以后就是你的房间了!走,妈妈带你去看看,有什么不喜欢的,我们立刻换!”

“对,去看看!” 顾宏远也站起身,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以后就是自己家,别拘束。安玥,你也一起。”

顾安玥立刻站起身,笑容温婉:“好呀!雪儿妹妹,我特意选了天青色的窗帘,不知道你喜不喜欢?不喜欢的话我那里还有备选的色板!”

唐雪顺从地被顾夫人拉起来,脸上适时地露出一丝疲惫和感激交织的神情:“谢谢妈妈,谢谢……姐姐。让你们费心了。” 她的目光扫过顾安玥温婉的笑脸,心底的警惕如同藤蔓般无声收紧。

在顾夫人和顾安玥一左一右的簇拥下,唐雪被带上了二楼。顾廷琛和顾星野则留在了客厅。

她的房间果然紧挨着顾安玥的主卧。推开厚重的实木房门,一间宽敞明亮、布置得极其雅致温馨的卧室映入眼帘。柔和的米白色基调,天青色的窗帘如同晴朗的天空垂落,巨大的落地窗外是一个带露台的私人小花园,此刻在夜雨中显得朦胧而静谧。崭新的梳妆台、书桌、衣帽间一应俱全,床上铺着看起来就无比柔软舒适的鹅绒被。

一切都完美得无可挑剔,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欢迎归家女儿的温暖气息。

“看看,喜欢吗?” 顾夫人期待地看着唐雪,眼中充满了母性的光辉。

顾安玥也站在一旁,含笑看着,眼神清澈温和。

唐雪的目光缓缓扫过房间,最终落在那扇与隔壁主卧相连的墙壁上。墙壁很厚实,隔音效果想必极好。但在她的感知里,那不再是一堵墙,而是一道无形的、充满未知的战线。

“很喜欢,” 她收回目光,看向顾夫人和顾安玥,脸上绽开一个带着羞涩和感动的笑容,声音轻柔,“太漂亮了,谢谢妈妈,谢谢姐姐。我……有点累了,想先休息一下,可以吗?” 她恰到好处地流露出长途跋涉后的倦意。

“当然!当然!” 顾夫人连忙点头,心疼地替她理了理鬓角的碎发,“那你先休息,好好睡一觉,什么都别想。安玥,我们出去,让雪儿休息。”

“嗯,妹妹晚安,做个好梦。” 顾安玥温软地道别,眼神依旧纯净无邪。

两人退出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厚重的房门隔绝了外面的声音和视线。

房间里瞬间只剩下唐雪一人。

她脸上那羞涩感动的笑容如同退潮般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封的沉静。眼底那刻意维持的温顺茫然被彻底剥离,只剩下深海般的幽邃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她像一头回到自己领地的猛兽,卸下了所有伪装。

她并没有立刻走向那张看起来无比诱人的大床,而是身形如同鬼魅般在房间里无声地游走起来。指尖极其隐蔽地拂过墙壁、窗框、门把手、电话机、甚至梳妆镜的边缘,动作快得肉眼难以捕捉,带着一种专业的、令人心悸的探查意味。

微型摄像头?窃听器?红外感应?

她需要确认这个“家”送她的第一份“礼物”,是否真的如此干净。

片刻后,她停在了房间中央。探查完毕。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监控设备。这结果并未让她放松,反而让她的眼神更加深邃。要么是顾家真的毫无防备,要么……就是对方的段位,比她预想的还要高。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那扇巨大的落地窗和通往露台的玻璃门上。外面雨声依旧,花园里的景观灯在雨幕中晕开一团团模糊的光晕。

唐雪走到窗边,没有开灯,任由自己的身影融入房间的阴影里。她拿出那部老旧的翻盖手机,手指在键盘上极其快速地按动,发出极其轻微的哒哒声。屏幕的微光映亮了她冷峻的侧脸。

一条加密指令瞬间发出:

【查顾安玥。深层。所有关联。包括隐藏资产、加密通讯、非公开活动轨迹。启动“深潜者”协议。优先级:最高。】

做完这一切,她合上手机,将其收回口袋。目光再次投向窗外沉沉的雨夜。指尖无意识地捻动着,仿佛在感受着残留的提拉米苏的粘腻触感。

顾安玥……

那温暖无害的笑容,那清澈见底的眼神,还有那盘烤焦的点心……像一层薄雾笼罩在谜团之上。

唐雪的嘴角,在无人看见的阴影里,缓缓勾起一抹冰冷而充满兴味的弧度。

有意思。

这场真假千金的游戏,似乎比她预想的,要有趣得多。

与此同时,仅一墙之隔的主卧内。

顾安玥背靠着紧闭的房门,脸上那温婉柔和、毫无心机的笑容如同面具般瞬间剥落。她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光洁的额头上甚至渗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

她快步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同样是雨幕笼罩下的私人花园。拿起手机,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操作,瞬间激活了数个加密通讯协议和反监听程序。手机屏幕的光映在她脸上,那双刚才还清澈如泉水的眼眸里,此刻只剩下凝重和一丝……同样强烈的困惑。

她点开一个只有加密符号的聊天软件,置顶联系人的备注是:【军师苏苏】。

顾安玥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敲得飞快,几乎带起残影:

【苏苏!紧急!剧本对不上!严重对不上![抓狂][抓狂]】

【真千金唐雪已到家。初步接触完毕。】

【问题:她完全没有按照《真假千金生存指南》第三章“初入豪门之立威篇”行动!没有炫耀!没有挑衅!没有暗中比较!没有对我露出任何敌意!】

【相反!她看起来……(顾安玥的手指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努力寻找合适的形容词)……很温顺?甚至有点怯生生的?像个受惊的小兔子?我给她烤的提拉米苏(故意烤焦的!按指南第四章“示弱麻痹术”操作!),她居然真的吃了!还对我笑了(虽然笑得有点僵)!还说‘谢谢姐姐’?!】

【这什么情况?![震惊][裂开]】

【你给我的指南是不是盗版的?!还是说……她段位太高,我这点道行根本看不透?[惊恐]】

【我现在该怎么办?在线等!急!感觉我的人设和剧本都要崩了![崩溃][流泪]】

信息发送出去,顾安玥有些烦躁地将手机丢在柔软的床垫上,自己也跟着扑倒在床上,把脸埋在散发着阳光味道的鹅绒枕里,发出一声闷闷的哀嚎。天知道她刚才在楼下维持那个“温婉好姐姐”的人设有多辛苦!每一个笑容,每一句关心,甚至那盘精心烤焦的提拉米苏,都是严格按照闺蜜苏苏提供的、据说集合了古今中外三百部真假千金宅斗文精华的《生存指南》来操作的!

指南里明明写着:

* **真千金初入豪门,必然急于证明自己,打压假千金立威。** —— 可唐雪呢?安静得像只鹌鹑!眼神躲闪,手指绞着衣角,那副样子……顾安玥回想了一下,竟然觉得有点……楚楚可怜?这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 **假千金需以退为进,适当示弱(如厨艺不佳),激发家人保护欲,同时衬托真千金可能的粗鄙。** —— 她的提拉米苏烤焦了!她演出了笨拙和期待!可唐雪居然没趁机嘲讽?反而接受了?还说“特别”?特别难吃吗?!

* **警惕真千金假意示好,背后必有深意!** —— 这是最让顾安玥头皮发麻的一点。唐雪那个笑容……僵硬是僵硬了点,但眼神……顾安玥努力回想,那双眼睛在看向她的时候,似乎……太平静了?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完全不像一个刚回家、面对陌生环境和“竞争者”该有的状态。这平静,反而让她心底发毛。

“苏苏啊苏苏,你的指南不会是坑我吧……” 顾安玥把脸在枕头里蹭了蹭,有点欲哭无泪。她创建商业帝国、在谈判桌上杀伐决断时都没这么心累过。宅斗,果然比商战难多了!尤其是对手完全不按套路出牌的时候!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提示音响起。

顾安玥立刻翻身坐起,一把抓过手机。是苏苏的回复。

【军师苏苏】:[震惊][震惊][震惊] 什么?!吃了?!还笑了?!还叫你姐姐?![裂开][裂开]

【军师苏苏】:剧本不对!这绝对不对!我纵横宅斗文海十年,从未见过如此离谱的开局![抓狂]

【军师苏苏】:安玥宝贝,你确定她不是装的?那种表面小白花,内心黑莲花的终极boSS型?[惊恐]

【军师苏苏】:指南不可能错!错的是世界![肯定]

【军师苏苏】:稳住!别慌!她这招叫‘扮猪吃老虎’!或者‘以退为进’!绝对有阴谋![福尔摩斯附体]

【军师苏苏】:你现在立刻!马上!启动plan b!‘深度背景调查’!用你的‘夜莺’,把她从出生到现在所有能挖的、不能挖的,全给我挖出来!特别是她失踪这些年,到底在干什么!我就不信一个在泥潭里打滚长大的真千金,能真这么‘温顺’![拍桌]

【军师苏苏】:还有!密切观察!注意她的一切细微举动!一个眼神都不要放过!狐狸尾巴总会露出来的![加油][奋斗]

看着苏苏一连串的惊叹号和分析,顾安玥深吸一口气。苏苏说得对,不能慌。越是反常,越说明有问题。唐雪的“温顺”背后,必然隐藏着更大的图谋。也许她是在试探?也许她是在麻痹自己?也许……她比自己想象的要棘手得多。

顾安玥的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起来。那属于商业帝国掌舵者的冷静和决断力瞬间回归。她快速回复:

【收到!启动plan b!‘夜莺’已激活,深度挖掘唐雪背景,重点追溯失踪期轨迹。】

【持续观察中。我会盯紧她的。】

【另外,帮我再搜集所有关于‘真千金隐藏身份是大佬’类型的文!我感觉……我的对手可能不是青铜。】 她隐隐有种直觉,唐雪绝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放下手机,顾安玥走到窗边,目光投向隔壁房间那扇被厚重窗帘遮挡的落地窗。雨点敲打着玻璃,发出细密的声响。她微微眯起眼睛,刚才的慌乱和困惑被一种棋逢对手的、带着强烈探究欲的兴奋所取代。

唐雪……你到底是什么来路?你完美的伪装之下,又藏着怎样一张面孔?

这场真假千金的戏码,似乎朝着一个完全无法预测的方向狂奔而去了。但没关系,她顾安玥,最擅长的就是应对未知的挑战。

而在隔壁房间的阴影里,唐雪也正倚着冰凉的窗玻璃,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窗框,发出极轻的、规律的哒哒声,如同某种密码。

她的目光穿透雨幕,仿佛能穿透那堵墙,落在那个刚刚给她端上烤焦提拉米苏的“姐姐”身上。

顾安玥……你的表演,堪称完美。

但完美的表演,本身就是最大的破绽。

游戏,才刚刚开始。

她倒要看看,这盘被烤焦的棋局,最终会走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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