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女苏慕雪那空灵悦耳又自带威严的声音，像九天仙音，在死寂的墟城集市上空清晰回荡。她的话不是咄咄逼人的质问，更像居高临下的确认，像在说个既定事实。可里头含的无形压力，让所有围观散修心头一紧，大气不敢喘。所有人目光都钉在场中那两道身影上——一边是背景深不可测、实力如渊的圣地圣女，一边是凶名赫赫、手段莫测的“陈老魔”。这场因朱果起的冲突，在圣女亲自驾临后，会往哪儿走？
瘫软在地、手腕被废的赵乾，像溺水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涕泪横流哭喊：“圣女殿下！您要为我等做主啊！此獠……此獠凶残无比，不仅重伤同门，抢我们辛苦追的朱果，还……还口出狂言，辱我圣地威名！其罪当诛啊！”
苏慕雪连眼角余光都没扫向赵乾，她蒙着轻纱的脸微转向陈凡方向，清澈深邃的目光穿透薄纱，牢牢锁在他身上，像要把他从里到外看透。她在等，等这神秘散修自己的回答。比起几个不成器同门的狼狈哭诉，她更在意这能挥手间击败赵乾六人联手、气息古怪强大的年轻人本身。
面对圣女那仿佛能洞悉人心的目光和隐含威压的质问，陈凡神色依旧静得像古井深潭，不起半点波澜。像刚才那场短暂激烈冲突，真只是随手拂去了几只嗡嗡苍蝇。他淡淡开口，声音平稳，没丝毫怯懦或激动，语气不卑不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坦然：
“他们先动手，招招要命，想把我立毙当场。”他指指地上昏死的五人和瘫软的赵乾，语气平淡陈述事实，“我不过是正当防卫，反击自保。至于那朱果……”
他略停顿，嘴角缓缓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那弧度里带着几分明显的讥讽：“长在无主之地，由妖兽守着，自然是能者得之，有缘者居之。陈某倒好奇，它们啥时，又为啥，成了你紫府圣地私产？莫非，这昆仑墟的一草一木，你紫府圣地只需红口白牙一说，就能划归己有？”
这话，说得清楚明白，逻辑分明，更是直接把矛头指向紫府圣地那潜在的霸道行径，可谓毫不客气，甚至带着尖锐挑衅！周围散修听得心惊肉跳，冷汗直冒，暗骂这“陈老魔”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煞星，连面对圣地圣女都敢这么针锋相对，言语如刀！
可再一次出乎所有人意料，圣女苏慕雪非但没动怒，她露在轻纱外的双眸中，反而掠过一丝极淡、难捕捉的欣赏色。不惧权威，实力强横，心思缜密，言辞犀利，此子绝非寻常散修可比，其心性、其底蕴，都让她产生浓厚兴趣。比起门下那些仗着圣地背景、实则外强中干的弟子，眼前这人，更像块未经雕琢的璞玉，或者说……一柄藏在鞘中的利剑。
“牙尖嘴利。”苏慕雪轻轻吐出四字，语气里听不出喜怒，像只是客观评价。随即，她话锋陡然一转，说了句让所有人瞠目结舌的话：“不过，你所言，倒也并非全无道理。修行界，终究实力为尊。他们技不如人，合该有此一劫。”
此言一出，像平地惊雷！赵乾等人面如死灰，眼中最后一丝希望彻底破灭，瘫软在地，像抽去了脊梁骨。周围散修更是面面相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圣女这态度……这哪是来问罪的？这分明是……认可了“陈老魔”的行为？！甚至隐隐有责怪自己门下弟子无能的意思？！
苏慕雪不再理会地上那摊烂泥般的赵乾，像他们不存在。她那含着智慧与探究的目光，再次灼灼落在陈凡身上，直接抛出个石破天惊的提议，打破集市上诡异的寂静：
“你叫陈凡，是么？”她似乎已从刚才冲突和旁人议论中知晓陈凡姓氏，语气肯定，“你伤我圣地弟子的事，暂且搁置不论。本宫对你本人，并无恶意。相反，观你实力非凡，心性果决，本宫这里，恰好有桩天大机缘，欲与你合作，不知你意下如何？”
合作？！
圣地圣女，竟要主动和一个刚打伤她门下弟子的散修合作？！
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这简直是天方夜谭！但这话确确实实是从圣女口中说出！
陈凡眉头微不可查一挑，心中也升起一丝意外和浓厚兴趣。这圣女，行事风格果然与众不同，不按常理出牌。他面上不动声色，语气依旧平淡：“哦？合作？不知圣女殿下说的，是何等机缘？陈某洗耳恭听。”
苏慕雪见陈凡没一口回绝，心中微定。她抬起纤纤玉手，衣袖飘动，指向墟城西北方向的遥远天际。那里，云雾终年缭绕，山势险峻异常，隐隐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深沉气息。
“据此地西北方向，约三千里外，有处绝险之地，叫‘黑水渊’。”苏慕雪声音空灵，却带着种引人入胜的魔力，“渊深不知几许，水色如墨，阴煞之气极重，寻常筑基修士难深入。可据我紫府圣地前辈耗费心血探查得知，在那渊底极深处，暗藏着座上古修士遗留的洞府！”
上古修士洞府！众人闻言，无不竖起耳朵，心跳加速！
苏慕雪继续道，语气带着一丝凝重：“经考证，洞府主人道号‘玄龟上人’，是位活跃于数千年前、精擅炼体之术与炼丹之道的元婴期大能！”
元婴期洞府！
元婴大能！
这几字像重锤，狠狠敲击在每个人心头！引起一片压抑惊呼和倒吸冷气声！元婴老怪，那可是站在这界巅峰的存在！他们的洞府，意味着无尽的功法秘籍、神兵利器、灵丹妙药！是足以让任何宗门、任何修士疯狂的巨大宝藏！
陈凡眼神也瞬间变得锐利，心中波澜微起。元婴期修士的洞府，确实堪称一场大机缘！尤其这位“玄龟上人”还精于炼体和炼丹，这两样正是他目前急需提升的方向！
“然而，”苏慕雪话锋一转，美眸中闪过一丝无奈，“洞府外围的诸多禁制，已被我圣地前辈联手破解大半。但通往核心区域的那道最后门户，却设有道极其古怪且强大的‘肉身禁制’。”
她详细解释：“此禁制非同寻常，它不考验闯入者的灵力修为深浅，不考验神识强度强弱，唯独只考验一点——纯粹的肉身之力！需以自身磅礴血气、强横体魄，硬生生抗住禁制释放出的恐怖威压，方能强行推开那扇门户！任何灵力、神识或其他取巧手段，一旦介入，非但无效，反而会引动禁制反噬，使其威力倍增！”
说到此处，苏慕雪目光再次落在陈凡身上，那目光变得无比锐利，仿佛能看穿他衣衫下的强健体魄：“本宫方才观你出手，虽灵力精纯磅礴远超同阶，但更让本宫在意的是，你举手投足间，气血如烘炉燃烧，体魄似精金锻造，蕴含的肉身之力，简直骇人听闻！即便是我紫府圣地内，专修炼体秘术、以肉身强横着称的核心真传弟子，在同境界下，其肉身强度，恐怕也远不及你！”
陈凡心中了然。他修炼的《混沌炼体诀》乃无上法门，虽未大成，但根基之扎实，肉身之强韧，早已超越寻常体修范畴，堪比金丹初期！这圣女眼力果然毒辣，竟能看出他肉身的非凡处。
“所以，”苏慕雪直接点明核心意图，语气坦诚，“本宫欲邀你同行，共探这‘玄龟上人’洞府。开启那核心禁制的关键，便在于你的肉身之力。作为回报，洞府内所得一切资源，除我紫府圣地志在必得的一件信物外，其余诸宝，无论是功法、丹药、材料还是法器，你可优先挑选三成！你觉得，这条件如何？”
条件确实优厚！元婴大能洞府的三成资源，其价值根本无法估量！足以让任何筑基修士乃至金丹修士为之疯狂！而且，能与紫府圣女合作，本身就像获得张护身符，在这危机四伏的昆仑墟，安全性大增。
可陈凡心智何等坚韧？他未被这巨大诱惑冲昏头脑。天下没有免费午餐，与虎谋皮，风险与机遇并存。他深邃目光看向苏慕雪，淡淡一笑，笑容中带着洞悉世情的冷静：
“圣女殿下倒是好算计。”他一语道破关键，“让我去硬抗那最危险、最不可测的‘肉身禁制’，承担最大风险。而你们，则相对安全跟在后面，坐享其成？况且，口说无凭，我如何能信你？若禁制开启后，你们见宝起意，过河拆桥，联手围攻我，我孤身一人，又当如何自处？”
苏慕雪似乎早料到陈凡会有此疑虑，对他点破算计并不意外，神色依旧平静。她略一沉吟，像下定了某种决心，伸出纤纤玉指，在自己眉心轻轻一点。
下一刻，一点柔和却凝练的紫色光晕从她眉心飞出，在空中迅速凝聚，化作枚约婴儿巴掌大小、通体晶莹剔透、散发温润光泽和淡淡灵魂波动的紫色玉佩。玉佩造型古朴，正面刻着个龙飞凤舞、道韵天生的“苏”字，背面则是幅简化的云海仙宫图。
“此乃本宫以自身一缕本源魂力温养的本命信物——‘紫灵佩’。”苏慕雪屈指一弹，那紫灵佩便化作一道流光，轻飘飘飞向陈凡，“持此玉佩，可证明你与我合作的身份，圣地弟子见之如见本宫。同时，凭此佩，在千里范围内，你可隐约感应到本宫大致方位。反之，本宫亦能感知到你。”
她看着陈凡接住玉佩，语气郑重说道：“此佩与本宫神魂相连，若本宫违背今日诺言，加害于你，你便可催动此佩，将其内蕴含的本宫魂力气息公之于众。届时，紫府圣女背信弃义之名，将传遍昆仑墟，损的是我紫府圣地千年清誉。这代价，你觉得够不够作为担保？”
本命信物！神魂相连！圣地声誉！
苏慕雪此举，可谓将诚意摆到了极致！对她这等身份的圣地传人而言，个人声誉与圣地威望，有时比性命还重要！这担保，分量极重！
陈凡伸手接住那枚“紫灵佩”。玉佩入手温润，隐隐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精纯魂力和一道独特的生命印记，做不得假。他仔细感知一番，确认无误后，抬眼看向苏慕雪，眼中闪过一丝深邃光芒。
这圣女，魄力不小，手段也高明。以退为进，以诚示人，反而更容易取信。元婴洞府的诱惑确实巨大，尤其可能存在的炼体、炼丹传承，对他至关重要。与这圣女合作，固然有风险，但收益同样惊人。而且，借此机会，或许能更快接触到昆仑墟更深层次的秘密。
他把玩着手中紫灵佩，沉吟了约十息时间。集市上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等他的决定。
终于，陈凡抬起头，目光平静看向苏慕雪，言简意赅问道：“时间，地点。”
这便是同意了。
苏慕雪那清澈眼眸中，终于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像冰雪初融。她干脆利落答道：“三日之后，辰时初刻，墟城北门外三里处的‘望北坡’汇合。届时，本宫会带两名精通阵法和炼丹的核心弟子同行，以备不时之需。”
“可以。”陈凡点头，将紫灵佩收入怀中贴身处。
协议，就此达成。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缓和下来，变得有些微妙。
苏慕雪最后看了一眼地上像死狗般的赵乾，语气恢复了之前的清冷：“带上他们，回去疗伤。今日之事，到此为止，若有人再敢借此生事，休怪本宫门规处置！”
“是……是！谨遵圣女法旨！”赵乾如蒙大赦，忍着剧痛，连滚带爬招呼还有行动能力的同伴，抬着昏迷不醒的五人，狼狈不堪逃离集市，头都不敢回。
苏慕雪再深深看了陈凡一眼，微微颔首，算告别。随即，她周身紫光流转，化作一道惊鸿，冲天而起，瞬息间便消失在墟城上空，返回圣地据点去了。
随着圣女离去，集市上压抑气氛终于彻底消散。但“陈老魔”与紫府圣女化干戈为玉帛，并达成合作，将共探元婴洞府的消息，却像场席卷一切的风暴，以惊人速度传遍整个墟城，引起了前所未有的轰动和无数猜测！
陈凡无视周围那些混杂着敬畏、好奇、羡慕、嫉妒的复杂目光，像一切纷扰都与他无关。他转身，步履从容地再次走向那个挂着“百晓阁”牌子、戴斗笠的老者摊位。
合作归合作，但该做的准备，一样都不能少。他需要更多关于“黑水渊”、“玄龟上人”以及可能存在的各种风险的信息。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元婴洞府……肉身禁制……紫府圣女……
陈凡的嘴角，缓缓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这趟浑水，看来比想象中还要深，但也……越来越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