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一切好似做梦一般,他今日像往常一样天未亮就早起,面对建奴入关掳掠他子民,毁他祖坟别无他法。
连续多日,和日日如此,他虽是富有四海的帝王,却只感觉到有心无力。
可自从这支明军出现开始,他朝思暮想,日日夜夜求而不得的东西,从不可能,变得好似可以跳起来勾到。
但这种感觉很飘渺,带着黄粱一梦的不真实感,仿佛稍有不慎,便会灰飞烟灭。
他就好像赌桌上的红眼赌徒,眼看着自己越输越多的时候,突然开始转运,但在开始转运的时候,却眼瞧着有人要将机会抢走。
“绝不可让建奴得逞!”崇祯猛地转身,看向城内京营大致的驻扎方向,声音因急切而尖锐,“快!传朕旨意!命京营即刻出城,进攻东虏城外大营!不必求胜,只需佯攻牵制,迫使建奴分兵回援,为杨将军减轻压力!”
此言一出,城楼上原本还沉浸在些许振奋气氛中的文武官员们,瞬间脸色煞白!
“陛下不可啊!”
“万岁爷三思!”
“京师重地,岂可轻出!”
“京营兵弱,若出城有失,建奴趁势攻城,则社稷危矣!”
以各部尚书为首,一众大臣哗啦啦跪倒一片,磕头如捣蒜,苦苦劝谏。
他们被清军吓破了胆,唯恐出城作战失败,反被清军抓住破绽,导致北京城防出现漏洞,那将是万劫不复!
崇祯看着脚下跪倒一片、只会阻挠却无计可施的大臣,气得浑身发抖。他知道京营战力堪忧,也知道风险极大,但他更不能眼睁睁看着好不容易而来的劲旅、眨眼间又被清军优势兵力淹没!
“闭嘴!”
崇祯厉声喝断众人的劝谏,眼中闪烁着孤注一掷的疯狂,“朕意已决!无需尔等赘言!京营无需大队出动,只需选派两千敢战之士,出城虚张声势作攻虏营大寨,吸引东虏注意即可!即便全军覆没,也要为西郊苦战的勤王兵马争取一线生机!”
清军城外大营。
清军为了扼制京师明军出战,大营只距离京师城墙十里外,此时距离瓦窑头战场也只有十里左右。
原本忙碌却有序的场面,陡然间变得一片混乱喧嚣。马文才缩在一辆抢来的破旧大车后面,心惊胆战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他和妹妹马雪兰以及长工张重阳缩成一团,刚才还眼睁睁注视清兵将抢来的金银细软、粮食布匹不断装车,又将抓来的百姓如同牲口般驱赶捆缚,心中早已绝望。
可不知怎么了,随着几匹快马疯狂地冲入大营后,整个清军大营仿佛炸了锅一般。
号角声变得急促而狂躁,原本还在慢悠悠捆扎货物的辅兵和包衣们被鞭子抽打着,动作陡然加快,脸上写满了惊慌和茫然。
许多正在休息的汉军旗兵和蒙古兵也被催促着拿起武器,向营门方向集结。整个营地人喊马嘶,乱成一团,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慌乱气息。
“少爷,小姐,别怕……”
张重阳吞了口唾沫,虽然自己也被吓得脸色发白,但还是下意识地将马文才和马雪兰护在更隐蔽的角落,压低声音道,“看样子是前面出大事了,这帮建奴顾不上咱们了……躲好了,千万别出声,有我在,拼了命也护着你们……”
他的话音未落,营地一角关押他们这些俘虏的地方突然传来更大的骚动和哭喊声。
马文才惊恐地探头望去,只见一伙人凶神恶煞地冲了进来。为首的那个,穿着明显是明朝官员的服饰,脑袋却已经剃得泛青,留起了金钱鼠尾辫,脸上带着一种谄媚和残忍。
马文才知道他,听其他俘虏偷偷说过,这就是投降了东虏的原昌平总兵巢丕昌!
巢丕昌身后的手下挥舞着鞭子,尖着嗓子对手下吼叫:“快!快!主子有令,所有能拿得动刀枪的男丁都给我拉出来!凑人手!”
他手下的那些降兵降将,此刻为了在新主子面前表现,更是如狼似虎,冲进惊恐的人群中,见着青壮男子就拖拽出来,不管不顾地往他们手里塞些破烂的兵器甚至木棍。
“你!出来!”
一个满脸横肉的降兵一眼就瞧见了人堆里身材结实的张重阳,伸手就来抓他。
“军爷!军爷饶命啊!我就是种地的……”张重阳还想挣扎求饶,话没说完,就被一鞭子抽在脸上,顿时鲜血直流。
“少废话!狗奴才!能为主子效力是你的福气!拉走!”汉军士兵厉声骂道。
几个降兵一拥而上,扭住张重阳的胳膊就往外拖。
“重阳!”马雪兰吓得尖叫起来。
“放开他!你们放开他!”马文才也鼓起勇气想去拉扯,却被另一个降兵一脚踹翻在地。
张重阳拼命挣扎着回头,对着马文才和马雪兰喊道:“少爷!照顾好小姐!别管我……”
他的声音很快就被淹没在更多的哭喊、呵斥和鞭打声中,人被粗暴地拖远了,消失在了混乱的人群里。
马文才趴在地上,捂着被踹疼的肚子,看着张重阳被拖走的方向,又惊又怕,浑身发抖,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
还没等他缓过这口气,又一伙人冲了过来,这似乎是巢丕昌手下另一批负责辎重的。
其中一个头目模样的人,扫了一眼地上瘫软的马文才,虽然看他身材不算特别壮,但也没放过,厉声道:“这个也没死!还能动!拉起来!去推那边的手推车!快!”
马文才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两个人粗暴地从地上拽了起来,不由分说地将他拉走。
他努力回头看了一眼妹妹藏身的方向,只能在一片混乱和尘埃中,被人流裹挟着,踉踉跄跄地推着那该死的手推车,跟着其他包衣不断帮着打包金银、粮食、布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