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袖口的符号仍在发光,红光映在石板上,像一滴将落未落的血。我未动,也未开口。艾瑞莉娅的手指已扣住注射器活塞,但她的动作凝在半空——那傀儡忽然抬起布满针脚的头,空洞的眼眶转向我,嘴角被线缝出一个向上的弧度。
我后退一步,秘银臂甲与龙鳞项链同时震颤。这不是警告,是共鸣。
艾瑞莉娅猛地将注射器扎入自己左臂,暗红血珠顺着针管倒流回肌理。她低喝一声,四重光轮在瞳孔深处炸开,血从鼻腔滑下,在唇角凝成黑线。她以指尖蘸血,在空中划出一道逆向咒文。光轮旋转,空气扭曲,那傀儡的笑突然僵住,缝线崩裂,露出内里缠绕的金属神经束。
“它在同步。”她喘息,“不是控制,是反馈——我们每做一次检测,每走一步,信息都在回传。”
我望向护城河方向。药膏瓶排列的石阶已被初火粘液覆盖,胶质膜下,丝状结构正缓慢聚合,形成类似血管的脉络。那些瓶子不是被丢弃,是被种下。
我转身就走。脚步落在石板上,每一步都踩碎一片正在呼吸的粘液膜。艾瑞莉娅追上来,手中仍握着那支空注射器,针尖滴落的血与粘液接触时发出轻微嘶响。
“你要去哪?”她问。
“河底。”
粘液在河面铺成一片半透明的浮层,阳光穿透时折射出胚胎般的轮廓。我蹲下,以臂甲残片挑起一缕流动的胶质,它在金属表面收缩,试图攀附。我割开手掌,血滴入河。初火烙印的灼热与粘液碰撞,蒸腾起青烟,河床下的脉动骤然清晰——不是水流,是节律,像心跳,每十二秒一次,与药膏瓶底的信号完全同步。
我跃入河中。
水下世界静得异常。粘液包裹四肢,却不冷,反而带着体温般的暖意。河床裂缝中,无数细小的胶质囊漂浮着,每个都连着一根微不可见的丝线,通向深处。我顺着丝线游动,臂甲感知到微弱的初火频率,与我体内残存的火种同频共振。
裂缝尽头,岩层突然中断。我划开最后一层粘液膜,眼前豁然——整片河床下方被掏空,形成一个巨大的腔体,密布着数以万计的咒术茧房。每个茧中悬浮着发育中的胚胎,脐带连接至粗大的粘液管道,心脏位置钉着一枚微型镇魂钉。钉体铭文与艾薇拉棺椁上的完全一致,末端刻着编号:#7-001、#7-002……直至#7-9873。
我游近一个茧房。胚胎约三指长,皮肤半透明,脊椎处已浮现细密的咒文锁链,与莉亚接生的魔女胎儿如出一辙。我以臂甲轻触茧壁,胶质瞬间硬化,试图将我包裹。我抽出断鳞,划开茧膜,取出一枚脱落的镇魂钉碎片。
碎片入手滚烫。我以初火能量注入,钉体内部浮现记忆残影:医疗部地下室,无影灯下,莉亚戴着浸药绷带的手,正将一枚微型镇魂钉插入一名熟睡新生儿的心脏。婴儿未哭,睫毛轻颤,像在做一场被设定好的梦。镜头拉远,墙上挂着登记簿,名字被红笔圈出——正是近三个月城中报告失踪的婴孩。
我将碎片收入臂甲夹层。基因比对已完成,误差率低于0.001%。这不是实验,是替换。每一个失踪的新生儿,都被改造成了活体共鸣板,植入镇魂钉,接入初火网络,成为未来操控全城的节点。
我继续深入。主控区位于腔体中央,一根粗如树干的神经束从顶部垂下,末端连接一具漂浮的“母体”。她外形与瑟琳娜完全相同,怀抱粗布傀儡,双手交叠于胸前,但颅腔裸露,内里嵌着一块闪烁的芯片,纹路与艾瑞莉娅的研究终端一致。发辫由二十七股编织而成,末端缠绕着伊瑟琳防御阵枢的符文残丝。
我以断鳞触碰她额头。
意识瞬间涌入——加密指令日志自动播放:“容器批次#7已就绪,等待‘母亲’亲自点燃引信。共鸣网络将在初火躁动峰值时激活,所有节点同步觉醒。届时,伊札里斯将成为唯一的导管,承载全部能量,成为活体熔炉。”
画面切换:莉亚站在高塔之巅,手中捧着一枚发光的胚胎,对镜头说:“完美容器不需要意志,只需要顺从。而顺从,从出生前就开始培养。”
我收回手。母体的眼皮微微颤动,像是感应到了某种异样,而此刻的沉寂似乎在酝酿着什么。她的嘴唇动了动,却并未发出声音,然而,就在这一瞬间,神经束猛地收缩,所有茧房开始剧烈震颤,胶质膜加速流动,胚胎的心跳频率集体提升。
警报已被触发。
我调取城防记录库,通过伊森的权限接入新生儿登记系统。比对结果显示,最后一名失踪婴孩是瘸腿老战士卡戎的孙女,昨夜凌晨被报告“高烧不退”,送往医疗部观察。记录显示,莉亚亲自接诊。
我望向母体。她的手腕内侧,刻着与药膏瓶底相同的符号,正随着心跳发出红光。我伸手探向她颅腔内的芯片,试图读取更深层的日志。就在指尖触及的瞬间,芯片突然升温,神经束剧烈抽搐,所有胚胎的镇魂钉同时亮起,红光如潮水般蔓延。
母体的嘴终于张开。
她说的不是人声。
是七重叠加的频率——瑟琳娜的语调、艾瑞莉娅的施法音节、伊瑟琳的阵枢咒文、莉亚的毒刺共鸣、卡莱娜的加密密语、伊森的初火碎片震颤,以及……我的声音。
“母亲。”
我猛地抽手,断鳞划破指尖。血滴在芯片表面,瞬间汽化。神经束停止收缩,红光退去,但母体的头缓缓抬起,布偶傀儡的线眼转向我,嘴角再次被缝出那个笑。
我转身游向出口。粘液流动的速度加快,像在追赶。我感知到,孵化场已进入激活前的最后阶段,所有胚胎将在十二小时内完成神经同步。而“点燃引信”的指令,需要我的生物密钥——我的血,我的火种,我的存在。
我浮出水面时,艾瑞莉娅正站在石阶上,手中握着一支新的药膏瓶。瓶身干净,标签清晰,批次编号与我怀中那支完全相同。
“这不是我们找到的。”她说,“是刚被人放在这里的。”
我接过瓶子。内壁干燥,无残留。但当我以臂甲扫描时,瓶底刻痕的加密脉冲仍在跳动,频率与孵化场母体的心跳一致。
“它在等我。”我说。
艾瑞莉娅点头:“他们知道你会去。”
我拧开瓶盖。空的。但瓶口残留一丝极淡的药味,与瑟琳娜惯用的配方略有不同——多了某种金属的腥气,像是初火冷却后的灰烬。
我把瓶子倒过来,轻轻敲击。
一粒微小的晶体从瓶底滑出,落在掌心。六面体,半透明,内部有细小的符文循环流动。我认得这种结构——是初火核心的微型复制体,通常用于远程能量引导。
它不是容器。
是引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