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熔炉区尽头的暗道口,冷风从石缝中渗入,带着铁锈与灰烬的气味。方才那阵异响尚未完全消散,像是某种被囚禁的东西在封印深处抓挠棺木。我低头看了看指节,指甲缝里还残留着秘银臂甲上剥落的细屑,它们在暗光下泛着不自然的红。
夜已深,我本不该在此久留,但那股异动太过清晰——它不是初火的躁动,也不是能量失控的震颤,而更像……某种意识在挣扎。
我缓步走向封印坛,脚步轻得几乎无声。坛体表面的咒文依旧完整,可当我的指尖拂过那些刻痕时,一股微弱的震颤从石壁深处传来。就在这时,我看见了她。
莉亚跪在封印地边缘,手中握着一只青铜瓶。她正将某种液体缓缓倒入裂缝,动作轻柔得像是在为病人喂药。我屏住呼吸,看着那液体渗入石缝,瞬间消失不见。
“镇痛剂?”我低声自语。
她没有抬头,仿佛早已察觉我的存在。片刻后,她才轻声道:“她一直在哭。”
我皱眉:“谁?”
她终于抬头,四重瞳孔在暗光中微微旋转。“艾薇拉。”她的声音像是从极远的地方传来,“你以为她只是被钉死在熔炉深处……可她每天都在尖叫。”
我沉默了。我知道她指的是什么。艾薇拉的死亡曾引发初火躁动,那时我手臂上的灼伤开始扩散,仿佛她的灵魂在火中燃烧,连带我一同焚毁。
“你不能让她安静一点。”我缓缓走近,“你这是在松动封印。”
她终于站起身,目光直视我,指尖隐隐泛起毒刺的寒光。“我是在让她解脱。”
我看着她,那张脸与我年轻时何其相似。可她的眼神里没有敬畏,只有某种近乎狂热的怜悯。我不禁想起她亲手接生的那个魔女胎儿,那具脊椎缠绕活体咒文的小生命——她是否也对它说过“我是在让你解脱”?
“你走吧。”我低声说,“今晚的事,我不会追究。”
她没有动。
我转身离去,脚步坚定,却在拐角处停下。封印坛内传来一声极轻的抓挠声,像是指甲轻轻刮过木头。我闭了闭眼,将那声音封存在记忆深处。
走出熔炉区时,我听见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是卡莱娜。她穿着那件永远不脱下的长袍,面具上的符文在月光下微微闪烁。她没有停下,只是与我擦肩而过时低声说了句:“伊瑟琳倒下了。”
我心头一震,脚步不自觉地加快。
当我赶到防御阵控制室时,伊瑟琳正被扶到石椅上。她的脸色苍白,发辫中一根辫子已彻底灰白,其余二十六根却依旧漆黑如墨。她额角渗出冷汗,嘴角还残留着一丝血迹。
“怎么回事?”我问。
“能量过载。”一名助手低声回答,“她试图将初火注入阵枢,但阵列突然反噬……”
我走到她面前,她缓缓抬头,眼中带着一丝我熟悉的倔强。
“你早就知道阵列在反噬。”我轻声说,“可你还是试了。”
她没有否认。
我伸手,轻轻拨开她额前的发丝。那根灰白发辫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刺眼,仿佛某种死亡的预兆。
“你用舌尖血在石壁上画符。”我说,“你想脱困。”
她终于露出一丝苦笑:“我只是……不想被它吞噬。”
我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她的面具微微震动,像是在回应某种信号。
“你回去休息。”我命令道,“我会派人彻查阵列异常。”
她点头,被人搀扶着离开。我站在控制室中央,目光落在那根灰白发辫刚刚滑落的地方。它静静躺在石板上,仿佛一缕被遗忘的时光。
我蹲下身,将它拾起,指尖感受到一丝异样的温度。这不是普通的灰白,而是某种咒术侵蚀的痕迹。我将它放入袖中,准备送去艾瑞莉娅处分析。
离开控制室时,我遇见了卡莱娜。她站在门口,面具上的符文闪烁不定。
“你来做什么?”我问。
“调查。”她回答,“夜莺组织的袭击可能与阵列异常有关。”
我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她的面具微微震动,像是在回应某种信号。
“你手里是什么?”她忽然问。
我低头看了眼袖中,那根灰白发辫正隔着布料发出微弱的震颤。
“只是个样本。”我说,“你要一起送去分析吗?”
她点头,我们一前一后走向研究院。夜风卷起尘土,吹过城墙外五里的龙裔贫民窟,那些被钉着咒术锁链的人们仍在耕种永焰麦田,仿佛这一切都与他们无关。
研究院灯火通明,艾瑞莉娅站在实验台前,四重瞳孔在火光中旋转。她接过我递去的发辫,眉头微皱。
“这不是普通的能量侵蚀。”她低声说,“里面有血咒的痕迹。”
我看着她,等待下文。
她抬起头,目光深沉:“伊瑟琳……她是不是在用自己做实验?”
我没有回答。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你最近常来熔炉区。”她忽然说,“是母亲让你来的吗?”
“我只是想确认。”我顿了顿,“防御阵是否还能守住我们。”
她轻笑一声,像是听懂了什么。“那你最好祈祷它不会先吞噬我们。”
我看着她,面具符文微微闪烁,仿佛在回应她的笑声。
离开研究院时,我回头看了眼那根发辫。它正被浸泡在某种紫色药剂中,表面浮现出一串微弱的符文。
我低声自语:“母亲……你到底还想瞒我们多久?”
夜风卷起我的长袍,我走进黑暗中,只留下一串脚步声,渐渐消失在魔法塔的阴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