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军大帐之内,火盆里的炭火烧得正旺。
一个黑影被两名亲卫扔了进来,重重摔在地上。
程处默大步上前,用脚踢了踢那个在地上发抖的人。
“哪来的耗子?鬼鬼祟祟的,不说清楚,老子一刀剁了你!”
那人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跪好,额头死死贴着冰冷的地面。
“武国公饶命!大元帅饶命!小人……小人是奉大公子渊男生之命,前来献图!”
说着,他从怀里哆哆嗦嗦地掏出一卷用油布包着的东西,高高举过头顶。
叶凡坐在主位上,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薛礼上前,接过那卷油布,展开铺在地图旁。
那是一副手绘的平壤城防图,详细到每一段城墙的兵力布置,每一条街道的巡逻路线。
程处默凑过去看了一眼,又扭头看向叶凡。
“元帅,这小子没撒谎。看样子,渊盖苏文那老狗的儿子,真想反了!”
叶凡这才抬起头,目光落在那个使者身上。
“渊男生想要什么?”
使者被那目光一扫,感觉像是被冰水浇了个透心凉,他赶紧磕头。
“我家公子……愿为大唐内应,只求……只求大元帅能保全高句丽王室,饶恕……饶恕渊氏一族。”
叶凡忽然笑了。
“饶恕渊氏一族?他爹把辽东搅得天翻地覆,掳我大唐万民,他现在跟我谈饶恕?”
使者吓得不敢说话。
叶凡站起身,走到地图前,手指在那副城防图上轻轻敲了敲。
“图,我收下了。但是,这还不够。”
他转头看着使者,声音很轻。
“你回去告诉渊男生。想要活命,想要富贵,光献一张图可不行。”
“我给他一个机会。”
叶凡的手指,重重点在平壤北门的位置上。
“今夜子时,我要这扇门,为我大唐敞开。”
使者身体一颤。
“他若办得到,我许他一世荣华,前往长安授封异性王爷。”
“他若办不到……”
叶凡的声音冷了下来。
“城破之日,渊氏满门,鸡犬不留。”
“小人……小人一定将话带到!”
使者连滚带爬地被拖了出去。
程处默兴奋地搓着手。
“元帅,这招高啊!让他们的狗,去咬他们的主人!”
叶凡坐回主位,端起茶杯。
“秦怀玉,程处默。”
“末将在!”两人齐声应道。
“点齐你们的本部兵马,悄悄摸到北门外。记住,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发出任何声音。”
“是!”
“天黑之前,我要看到平壤城内,升起第一缕狼烟。”
夜,如墨。
平壤城内,大莫离支府。
渊男生听完使者的回报,脸色在烛火下变幻不定。
“大哥!不能信啊!这是唐人的奸计!”
三子渊男产急得满头大汗。
“我们若是开了城门,唐军第一个要杀的就是我们!”
次子渊男建却抽出腰间的佩刀,往桌上一插。
“不这么做,我们现在就得死!父亲已经疯了,今天杀大臣,明天就能杀我们!与其等死,不如拼一把!”
他看向渊男生,眼神灼热。
“大哥,你下令吧!弟弟们都听你的!”
渊男生看着两个弟弟,又看了看窗外那片死寂的夜空。
他知道,自己没有退路了。
渊男生猛地站起身,一把拔出渊男建插在桌上的刀。
“不等了!现在就动手!”
他眼中闪过一丝疯狂。
“男建,你带人去联络金将军,控制西城兵马。男产,你去南城,告诉朴将军,就说父亲要对他下手!”
“大哥,那你呢?”
渊男生握紧了刀,声音沙哑。
“我……去送父亲最后一程。”
他转身,大步走出密室,厉声喝道:“来人!集结府中所有护卫,随我……清君侧!”
“杀——!”
喊杀声,毫无征兆地在平壤城中炸响。
渊男生率领着数百名心腹护卫,如同一把尖刀,直插大莫离支府的后院。
正在和妃子饮酒的渊盖苏文听到动静,猛地推开身边的女人,抓起挂在墙上的宝刀。
“怎么回事?!”
一名浑身是血的亲卫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
“大莫离支!不好了!大公子……大公子他反了!正带着人杀进来!”
“什么?!”
渊盖苏文双目瞬间赤红,他一把提起那名亲卫的衣领,如同野兽般咆哮。
“你说谁?!”
“是……是大公子渊男生……”
“逆子!逆子!!”
渊盖苏文一刀砍下亲卫的脑袋,他环视着殿内惊慌失措的侍卫和妃子,仰天狂笑。
“好!好!好!我渊盖苏文英雄一世,没想到最后,要死在自己儿子的手上!”
他提着刀,大步冲出宫殿。
“传我将令!所有忠于我的人,随我杀光这些叛贼!”
城内的火光,冲天而起。
忠于渊盖苏文的军队和叛军,在黑暗的街道中展开了血腥的厮杀。
一时间,平壤城变成了人间地狱。
平壤北门之外,一片死寂。
程处默趴在草丛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他娘的!城里都打成一锅粥了,这门怎么还没动静?那渊男生是不是在耍我们?”
秦怀玉按住他,压低声音。
“元帅说了,等。”
就在这时,城门的方向,传来一阵兵器碰撞和短促的惨叫声。
紧接着,在所有人屏住的呼吸中。
那扇沉重的城门,发出“吱呀”一声令人牙酸的声响,缓缓开了一道缝。
程处默的眼睛瞬间亮了。
“开了!开了!”
秦怀玉猛地站起身,抽出腰间的横刀。
“将士们!”
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只是用刀向前一指。
“杀!”
早已按捺不住的五万唐军精锐,如开闸的洪水,朝着那道缝隙,发起了无声却致命的冲锋。
唐军的出现,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还在犹豫观望的城防军,看到那黑压压涌入的钢铁洪流,瞬间崩溃。
“唐军进城了!”
“投降不杀!投降不杀!”
无数高句丽士兵扔下武器,跪倒在地。
渊盖苏文率领着最后的亲卫,节节败退,最终被围困在王宫大殿前的广场上。
他的身边,只剩下不到百人,却个个带伤。
火光中,叛军和唐军如潮水般涌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人群分开,渊男生、渊男建、渊男产三兄弟,在秦怀玉和程处默的簇拥下,缓缓走出。
渊盖苏文看着自己三个儿子,他们身上还穿着高句丽的铠甲,却站在了敌人的阵营里。
他笑了,笑得无比凄凉。
“我的好儿子……我的好儿子啊……”
他举起手中的刀,指向渊男生。
“我渊盖苏文,征战一生,灭国无数,自认不输天下任何人!却没想到,最后会栽在你们这几个逆子的手上!”
渊男生不敢看他的眼睛,低下了头。
渊盖苏文收回刀,环视着四周黑洞洞的刀枪,又看了看自己那三个儿子。
他忽然仰天大笑。
“哈哈哈哈……好!败在自己儿子手上,不冤!不冤!”
笑声戛然而止。
他猛地调转刀锋,狠狠抹过自己的脖子。
鲜血,喷涌而出。
这位纵横辽东数十载的一代枭雄,身体晃了晃,重重地倒在了自己王宫的石阶上,眼睛还死死地瞪着自己的儿子们。
清晨,当叶凡策马缓缓走入平壤城时,战斗早已结束。
街道两旁,跪满了黑压压的降兵和百姓,他们低着头,不敢看那面飘扬的大唐龙旗。
渊男生一身孝服,脸上却看不出悲伤,他恭敬地为叶凡牵着马的缰绳,亦步亦趋。
叶凡目不斜视,仿佛对周围的一切都毫不在意。
他看着前方那座金碧辉煌的王宫,忽然开口,声音平静。
“你们的国王,高藏,现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