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厥王庭。
曾经象征着草原霸主荣耀的金帐,此刻却显得格外萧索。
帐外寒风呼啸,帐内却是一片死寂。
颉利可汗坐在铺着厚厚熊皮的汗位上,脸色铁青,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地上,是摔得粉碎的酒杯和器皿。
“废物!通通都是废物!”
他看着跪在下方的几名部落首领,眼神狠戾,无能的咆哮道。
这几个人,是刚刚从南方九死一生逃回来的。
他们带回来的,不是胜利的消息,而是一个又一个的噩耗。
“阿史那部,没了?”
“呼延部,也没了?”
“五万人的大部落,连一天都没撑住,就被唐军给屠了?”
颉利每问一句,声音就提高八度,到最后,几乎是在咆哮。
跪在下面的首领们,身体抖得像筛糠一样。
“大汗……唐军……唐军不是人,他们是魔鬼!”
一个首领哭喊着说道。
“他们骑着黑色的战马,穿着黑色的盔甲,从风雪里冲出来。他们的弩箭能一直射,根本不用停!”
“我们的人,还没靠近,就被射倒了一大片……”
“他们不抓人,不抢东西,见人就杀,连吃奶的孩子都不放过啊,大汗!”
“魔鬼?”
颉利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案几。
“我看你们才是被吓破了胆的懦夫!”
“区区唐军,就把你们吓成这样?我突厥勇士的威风呢?”
然而,他的咆哮,换来的只是更深的恐惧。
这时,大将执失思力匆匆从帐外走进来,脸色同样难看。
“大汗,不好了。”
“又怎么了?”
颉利没好气地吼道。
“王庭外……王庭外来了好多人。”
执失思力咽了口唾沫。
“是……是那些从南边逃过来的部落,至少有十几万人。他们说……他们说没地方去了,求大汗收留。”
“什么?”
颉利一下子站了起来。
十几万人?
他现在连自己王庭这两三万人的吃喝都快愁死了,哪还有多余的粮食去养活十几万张嘴?
“让他们滚!”
颉利怒吼道。
“告诉他们,我这里不是收容所!让他们自己想办法活下去!”
执失思力一脸为难:“大汗,恐怕不行。他们已经把王庭给围住了,情绪很激动。如果我们不让他们进来,他们……他们可能会冲击王庭。”
“反了!他们敢!”
颉利气得浑身发抖。
曾几何时,他一声令下,草原上谁敢不从?
现在,这些他眼中的贱民,竟然敢威胁他了?
他抓起挂在帐内的弯刀,就要冲出去。
“大汗,不可!”
执失思力连忙拦住他。
“现在王庭守军不多,他们人又多,真打起来,我们占不到便宜。而且,他们也是被唐军逼得走投无路,我们不能再把他们推向敌人了。”
颉利喘着粗气,胸口像是要炸开。
他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
但他能怎么办?
“粮食……我们还有多少粮食?”
他无力地坐回汗位。
执失思力低下头,声音艰涩:“大汗,省着点吃,最多……最多还能撑十天。”
十天!
十几万人,十天的粮食,一天就吃完了。
“难道,长生天真的要亡我突厥吗?”
颉利仰天长叹,眼中第一次露出了绝望。
沉默。
金帐之内,是长久的沉默。
所有人都低着头,不敢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大汗,事到如今,我们只有一个办法了。”
说话的是突厥的国相,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
“什么办法?”
颉利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东迁。”
国相缓缓吐出两个字。
“东迁?”
颉利眉头一皱。
“你是说,去抢薛延陀的地盘?”
“不是抢,是‘借’。”
国相解释道。
“薛延陀的牧场,水草丰美,受雪灾影响较小。
我们可以先迁徙过去,度过这个冬天。等来年春天,再联合薛延陀,一起反攻唐军。”
颉利冷笑一声:“联合?夷男那个家伙,会那么好心?他巴不得我死呢!”
“他会的。”
国相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精明。
“唐军如此残暴,夷男肯定也怕。唇亡齿寒的道理,他不会不懂。
我们可以派使者去,许以重利,告诉他,如果我们突厥完了,下一个就轮到他薛延陀。”
“只要我们姿态放低一点,他没有理由拒绝。”
颉利沉思起来。
这个办法,似乎是目前唯一的出路了。
留在原地,只有死路一条。
向北,是荒凉的雪原和荒漠,带着20万人过去,显然是条不归路。
向南,是唐军的屠刀。
只有向东,去薛延陀那里,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好!”
颉利猛地一拍大腿。
“就这么办!”
“执失思力!”
“末将在!”
“你立刻去安抚外面的那些部众,告诉他们,本汗要带领他们去寻找新的家园!让他们加入我们的队伍,一起东迁!”
“是!”
“再派一个最能言善辩的使者,带上厚礼,立刻出发去见夷男!告诉他,我阿史那·咄苾,愿意与他平分草原,只求借地过冬!”
颉利眼中闪过嗜血的狠厉。
只要让他缓过这口气,什么平分草原,都是狗屁!
整个草原,都必须是他一个人的!
很快,突厥王庭再次变得喧嚣起来。
颉利可汗要带领部众东迁的消息,传遍了整个营地。
那些走投无路的部落牧民,仿佛看到了希望,纷纷响应。
一支由突厥王庭和逃难部落组成的,规模空前庞大的迁徙队伍,开始集结。
颉利可汗站在高高的了望塔上,看着下方如同蚂蚁般的人群,心中五味杂陈。
他不知道,这条东迁之路,通向的是新生,还是更快的灭亡。
他只知道,他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唐人,叶凡……”
他咬牙切齿的念出了,这个让他恨之入骨的名字。
“你给我等着!今日之辱,来日我必百倍奉还!”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他所做的一切,都早已在那个年轻人的算计之中。
他正一步一步,走向为他精心准备好的坟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