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里,顾衍靠在病床上,有条不紊地处理着周扬送来的文件,接听着各种重要的电话,冷静、从容。
可是一到晚上,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时,他眼底的脆弱和自责,便再也无法掩饰。
他常常会看着窗外的夜色,一看就是几个小时,不言不语,周身笼罩着一股化不开的悲伤。
林溪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关于淼淼的真相,这种创伤,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治愈的。
她能做的,只有陪伴。
这天,苏明远带着一份文件,来到了病房。
“三爷,溪溪。”他将文件递给他们,“这是关于林瑾允的最新调查进展。”
顾衍接过文件,翻开了第一页。林溪也凑了过去。文件里,详细记录了林瑾允这些年来的所有经历。
他被顾衍的对家,一个在欧洲颇有势力的黑道家族秘密救走,被培养成了一名顶尖的脑科医生,一边在医学界扶摇直上,一边利用自己的专业知识,为那个家族做了很多见不得光的事情——催眠、窃密、制造“意外”……他成了一把锋利,肮脏的刀。
“他这次回来,不止是为了报复你。”苏明远的声音很沉,“他还和境外的几个恐怖组织有密切联系。这次被捕,牵扯出了一张巨大的犯罪网络。上面对这个案子非常重视。”
顾衍的脸色越来越冷。他翻到最后一页,上面附着几张照片,是林瑾允的心理评估报告。结论是:重度偏执型人格障碍,伴有反社会倾向。
“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林溪的声音冰冷。
“他不是疯子。”顾衍合上文件,眼神锐利,“他每一步,都算计得清清楚楚。”
“什么意思?”林溪不解,她忽然想起什么,追问道,“等等,如果他真的想同归于尽,为什么要把地点选在游乐园?那不是给了我们足够的时间去疏散和排查吗?这不合逻辑。”
顾衍和苏明远对视一眼。
“因为游乐园的炸弹,只是他用来逼你就范的筹码。”苏明远艰难地开口,“真正的引爆装置,在他自己的身体里。”
林溪的呼吸一滞。
“他把一个微型的引爆器,植入了自己的心脏。只要他的心跳停止,炸弹就会在十秒内引爆。”
林溪倒吸了一口凉气,一股寒意遍布全身。这个疯子!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活着离开!
“他故意被我抓住,故意在探视室里,说出那些话,做出那些事。”顾衍声音里透着彻骨的寒意,“他知道,以他的罪行,必死无疑。所以,他要在死之前,给我们所有人,埋下一颗炸弹。”
他要让顾衍,一辈子都活在痛苦和自责里。
“他赌我不敢杀他。”顾衍冷笑一声,“他赌我不敢拿无辜者的性命,来跟他同归于尽。他更赌,我为了让你安心,为了稳住他,会答应他的条件,跟他走。”
“然后呢?”林溪追问,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
“然后,他会在路上,引爆炸弹。他要让我,亲眼看着他为顾白‘殉情’,让我背负上害死他的罪名,让整个顾家,都为他陪葬。”
好一个,一石三鸟的毒计!
林溪只觉得一阵阵地后怕,手脚冰凉。如果,如果当时顾衍真的答应了他……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他身体里有引爆器的?”林溪看着顾衍,满眼都是不解。
“我不知道。”顾衍摇了摇头,“我只是,在赌。”
“赌什么?”
“赌他比我想象的,更疯狂。”顾衍眼神复杂,“在去见他之前,我就让明远用最高权限,调取了那间看守所的所有监控。我发现,他在进去之后,接触过的每一个人,都被他极快的进行了心理暗示。整个看守所,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成了他的囊中之物。”
“所以,你才将计就计,把他引到那个特制的探视室里?”
“嗯。”顾衍点头,“那间探视室是完全独立的,墙体里加入了最新型的信号屏蔽材料。只要门一关,他那个所谓的‘接管了安保系统’的说法,从一开始,就是个笑话。”
“那……你身上的伤?”林溪看着他被纱布包裹的肩膀,心疼地问,声音都在发颤。
“故意的。”顾衍说得云淡风轻。
林溪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攥住了,疼得她喘不过气。他用自己的身体做诱饵,用自己的血来铺就这条通往真相的道路。
“我不受伤,怎么能让他相信,我已经落入了他的圈套?怎么能让他,心甘情愿地,交出那个‘遥控器’?”
“可是,你还是失算了。”林溪看着他,眼眶红了。
顾衍的眼神深不见底,“我就是要逼他动手。只有他先动手,我才能名正言顺地‘制服’他,让他手里的所有牌,都变成废牌。”
“包括,他心脏里的那个引爆器。”苏明远补充道,“三爷在进去之前,就已经跟特殊部门联系好了。我们准备了顶尖的麻醉专家和拆弹专家。只要制服他,立刻进行手术,取出引爆器。”
林溪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原来,从头到尾,这都是顾衍写个高明的棋手,用自己做棋子,跟魔鬼,下了一盘生死棋。
而她却像个傻子一样,被蒙在鼓里,为他担惊受怕,为他流泪崩溃。
“顾衍!”林溪看着他,压抑不住的发怒,“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怕你担心。”顾衍眼神里是满满的歉意。
“我怕你担心?”林溪眼泪却不争气地掉了下来,“你知不知道,当你在我怀里闭上眼睛的时候,我有多害怕?我以为,我以为我就要失去你了!”
“对不起。”顾衍伸出手,想要去抱她。
林溪却后退了一步,避开了他的手。
“我不要听对不起!”她红着眼睛,冲他吼道,“顾衍,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是不是觉得,我只会拖你的后腿,所以才什么都不肯告诉我?你把我当成什么了?一个需要被保护在玻璃罩里的娃娃吗?我以为,我们是战友!”
“不是的!”顾衍急了,想要从床上坐起来,却因为牵动了伤口,疼得闷哼了一声,脸色瞬间白了几分。
“你别动!”林溪连忙冲过去,按住他。
“溪溪,你听我解释。”顾衍抓住她的手,声音急切,“我不是不相信你。我只是……太害怕失去你了。我不能让你,再受到任何一点伤害。”
林溪看着他,心疼得无以复加。
顾衍沉默了,他眼底的痛苦却说明了一切。
他算到林瑾允会动手,但他没算到他会那么狠。“那一刀,比我预想的要狠。溪溪,那一瞬间,我也怕了。怕再也见不到你。”
“顾衍,你这个混蛋!”林溪再也忍不住,扑进他的怀里,放声大哭。
她用拳头,一下一下地,捶打着他没有受伤的另一边肩膀,力道轻得像羽毛。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你为什么要这么傻……”
顾衍任由她打着,骂着,只是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
他将脸埋在她的颈窝,感受着她的眼泪濡湿自己的衣服,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因为,你是我老婆。”
林溪的哭声停了。她看着他,泪眼婆娑。
“顾衍,你答应我。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都一起面对,好不好?”
“好。”
他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