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宫中设宴款待使臣,北辰瑾身着月白锦袍,前往太和殿赴宴,途经御花园西侧一座宫殿时,忽闻一阵熟悉的檀香——与雅韵坊庭院里燃的香一模一样。
他脚步微顿,转头望去,只见宫殿匾额上刻着“瑶芳殿”三字,笔锋遒劲却蒙着些许尘霜,殿门紧闭,朱漆斑驳,看起来不像有人居住的样子。“福安,”北辰瑾侧头看向随行的内侍,眉宇间带着几分疑惑,“宫中有一座叫瑶芳殿的宫殿?我怎么从未知晓?”
福安连忙上前拱手回道,声音恭敬又带着几分谨慎:“殿下,这瑶芳殿一直都是有的,只是自奴才入宫起便被锁着,常年无人出入,故而殿下少见提及罢了。”
“原来如此。”北辰瑾颔首,目光仍停留在那扇紧闭的殿门上,心头的疑云又重了几分。“瑾殿下?”福安见他驻足不前,轻声提醒,“使臣们已在殿外等候,再晚便失礼了。”
北辰瑾收回目光,指尖却不自觉地攥紧了腰间的玉佩。那玉佩是母后亲手系上的,温润的和田玉上刻着“平安”二字,可此刻他的心绪却乱如麻。
宴罢,北辰瑾借着消食的由头,遣散了随从,独自循着记忆中的方向,绕回了后宫西侧的瑶芳殿。这座宫殿果然如福安所说常年锁着,朱漆大门上的铜锁早已锈迹斑斑,门楣上的鎏金纹饰也褪去了大半光泽,只有墙角蔓延的青苔,无声诉说着岁月的沉寂。
“殿下,这里已经封了多年,不便入内。”守苑的老嬷嬷见他前来,连忙上前阻拦,脸上满是为难。
北辰瑾拿出腰间的玉佩,语气坚定:“嬷嬷通融,我只是想进去看看,很快便出来。”老嬷嬷望着那枚刻着皇家印记的玉佩,犹豫片刻,终究还是叹了口气,转身回屋取出钥匙,插进铜锁中轻轻转动。“咔哒”一声轻响,尘封多年的殿门终于被推开。
门轴转动的声响在寂静的庭院中格外清晰,老嬷嬷刚推开一条缝隙,便往后退了两步,对着北辰瑾匆匆行了一礼:“殿下自行查看,老奴……老奴还有要事禀报。”话音未落,她便提着裙摆,慌慌张张地朝着凤仪宫的方向跑去,连殿门都忘了合上。
北辰瑾并未在意她的反常,只当是老嬷嬷守殿多年,骤然开门有些惶恐。他迈步踏入殿内,一股混杂着尘埃与檀香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时光沉淀的厚重感。殿内陈设依旧保持着当年的模样,紫檀木的梳妆台、绣着芍药的屏风、墙角立着的古筝,都蒙着一层薄薄的灰尘,却难掩昔日的精致。
他缓步走到梳妆台前,指尖拂过冰冷的镜面,尘埃在指尖簌簌落下。忽然,他瞥见抽屉的缝隙里露出一角素色绢帕,心不由得一跳。小心翼翼地拉开抽屉,一本泛黄的诗集先露了出来,扉页上题着一行娟秀的字迹:“赠婉卿,愿岁岁无忧。”
“婉卿”是母后的闺名。北辰瑾的心猛地一震,快速翻阅诗集,每页页眉的零星批注字迹灵动洒脱,与父皇沉稳遒劲的笔迹截然不同。翻到最后一页时,一张夹在书中的画像掉了出来——画中女子身着淡青色长裙,立于开满玉兰花的庭院中,眉眼弯弯,笑容温婉明媚,竟是锦娘妈妈年轻时的模样!
就在他攥着画像失神之际,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内侍恭敬的通传:“皇后娘娘驾到——”
北辰瑾慌忙将画像和诗集塞回抽屉,轻轻合上。萧婉卿快步走进殿内,鬓边的珠钗因急促的步伐微微晃动,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颤抖:“瑾儿,你怎么会在这里?”
“母后,”北辰瑾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眼底满是探究与急切,“锦娘妈妈是不是叫‘阿锦’?她是不是不仅是父皇的故人,也是您的挚友?”
萧婉卿的身体微微颤抖,她望着梳妆台上的尘埃,又看向儿子眼中的执拗。泪水顺着眼角滑落,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哽咽:“阿锦……她,曾是我最好的姐妹。”
北辰瑾的心沉了下去,他看着母后眼中汹涌的悲伤,那悲伤里藏着愧疚、思念与无尽的遗憾,终于明白那些沉重的过往,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