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震颤极其轻微，若非他识海中的神秘石碑，恐怕连化神修士也未必能察觉。
它就像深海巨兽的一次呼吸，沉闷而压抑，自地底深处传来，与他识海中那第九层刚刚点亮的碑文，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低频共鸣。
林渊面色如常，指尖却在宽大的袖袍中，轻轻抚过一枚温润的玉符。
这枚名为“寒渊”的玉符，正是他与识海石碑沟通的媒介，也是他最大的底牌——推演台。
一行冰冷的金色小字，悄然在他脑海中浮现：“警告：检测到‘阴煞聚灵纹’残迹，与数据库比对，结构匹配度百分之六十七点四，高度疑似失传魔阵‘九阴封魂阵’外围节点。”
林渊的眸光瞬间收敛如针。 九阴封魂阵！
此阵歹毒至极，并非用于正面攻杀，而是专克修士神魂。
一旦发动，阵法笼罩之内，神魂将被层层剥离，最终化为阵法的养料，永世不得超生。
这根本不是为了防御外敌，而是为了围困、虐杀阵内的某个人。
今日这天枢阁中，各派大佬云集，谁会是那个唯一的目标？
林渊心中冷笑，答案不言而喻。
就在此时，一声爽朗的笑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林道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周玄满面春风地迎了上来，姿态放得极低，执礼甚恭，“道友以一己之力，力压群雄，夺得百宗大比魁首，真乃我正道联盟之光！老夫提议，授予林道友‘战术参谋’之职，统御日后战策的推演与部署，诸位以为如何？”
周围众人纷纷颔首，就连一向眼高于顶的李啸天，也难得地点头称善：“林渊小友智勇双全，确有此能。”
林渊拱手还礼，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周盟主与各位前辈谬赞，晚辈愧不敢当。”
然而，就在他低头弯腰的瞬间，眼角余光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细节——周玄那双云纹锦靴的鞋底边缘，沾染着一丝微不可察的赤黑色泥垢。
那颜色，那质地，林渊再熟悉不过。 幽冥裂原深处，地穴百丈之下才有的“噬魂土”！
此土阴煞之气极重，寻常修士沾之即病，唯有修炼至阴魔功或是常年深入地穴之人，方能不受影响。
他脑海中的推演台，数据悄然刷新：“目标行为模式分析：恭维指数百分之九十三，超出正常阈值。结合环境因素与物理痕迹（噬魂土），判定其攻击意图概率，已飙升至百分之八十三点二。”
好一个正道领袖，脚下踩的，却是魔域的泥。
随后的会前茶叙，气氛融洽。
林渊被安排在贵宾席，他端起茶盏，看似在品茗，指尖却在无人察觉的角度，逼出了一滴血。
这并非他的本命精血，而是他刻意保留的一丝尚未完全炼化的“凡骨之血”。
此血灵力波动微弱，与寻常筑基修士无异，却是最好的诱饵。
他知道，周玄如此大费周章，必定会想尽办法探查他的虚实，尤其是他的体征与灵力频率。
一滴血珠悄无声息地融入滚烫的茶水，被他随手放置在了主位旁的案几之上。
夜深人静，林渊盘坐房中，双目紧闭。
果不其然，一道微弱的空间波动后，一个黑影如鬼魅般潜入议事大厅，以特制的符箓，精准地摄取了那盏冷茶中的茶渍，随即悄然遁走。
几乎在黑影离开的同时，林渊识海中的石碑嗡然一震，第九层碑文上一道玄奥的纹路亮起——回流追踪！
那一缕被带走的、看似微不足道的凡骨血气，就像一根无形的丝线，被他牢牢锁定。
然而，下一刻，他却微微皱眉。
那缕血气在脱离天枢阁三十里外，竟同时在三处相隔甚远的山坳中显现出几乎一模一样的灵力反应。
“三重镜像转移阵法……为了隐藏一个阵眼，竟如此煞费苦心。”
林渊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这份缜密，反而让他更加确定了对方的图谋之大。
他翻手取出一面巴掌大小、刻满复杂纹路的罗盘。
此物乃是苏璃所赠的“灵丝罗盘”，善于勘破虚妄，追溯本源。
林渊十指如飞，在罗盘上飞速点动，同时，推演台疯狂运转，将三处镜像节点的灵力参数、方位、以及天枢阁地下的地脉走向尽数纳入一个庞大的推演公式之中。
片刻之后，灵丝罗盘的指针猛然一颤，不再摇摆不定，而是死死地指向了一个方向——他的脚下！
“原来如此，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真正的阵枢，就在这天枢阁之下的‘地眼井’中。”
次日，联盟大会正式召开。
九派首脑齐聚一堂，气氛庄严肃穆。
周玄站于高台之上，声如洪钟，意气风发：“今日，我等便在此立下血之盟约，共抗魔劫！现在，有请我们联盟新任的战术参谋，林渊道友，登台受职，以汝之血，印我盟约！”
所有目光瞬间聚焦在林渊身上。
林渊缓步上前，每一步都踏得沉稳有力。
袖中的寒渊玉符微微震动，推演台的提示简短而致命：“警告：阵法已进入最终激活程序，预计启动时间：一炷香。”
就在他距离高台只剩三步之遥，即将踏入阵法核心范围的瞬间，他却霍然转身，面对台下数百名修士，朗声开口，声音盖过了鼎沸的人声：“盟约未立，林某有一事不明，想请教周盟主！”
不等周玄反应，他继续喝道：“敢问盟主，为何我脚下地脉，从昨日起便躁动不休，隐有冲天煞气？！”
话音落下的刹那，他右掌猛然拍向脚下的青石地面！
这一掌，看似平平无奇，掌力之中却暗含了他自石碑中悟出的“千劫印”至刚至猛的劲力，穿透厚重的地砖与岩层，精准无误地轰击在了百丈之下，那口被层层禁制封锁的“地眼井”封石之上！
轰——！！！
一声前所未有的巨响自地底深处传来，整个天枢阁都为之剧烈摇晃！
无数裂纹以林渊的脚下为中心，如蛛网般疯狂蔓延。
紧接着，一道肉眼可见的、浓稠如墨的黑气，夹杂着无数凄厉的嘶吼，从龟裂的地缝中冲天而起！
那口被隐藏的地眼井，井口之上，赫然浮现出无数扭曲盘绕的阴纹锁链，散发着令人神魂悸动的恐怖气息。
“大胆！”周玄的脸色瞬间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他指着林渊，厉声喝道，“林渊！你竟敢毁我正道联盟的护盟大阵！”
林渊立于冲天的黑气与烟尘之中，衣袂翻飞，眼神冷冽如刀：“护盟大阵？周盟主，你管这个叫护盟大阵？”
他伸手指向那翻涌的黑气，声音传遍全场：“此乃‘九阴封魂阵’！专锁化神修士的神魂！此阵共有三十六处阵眼，每一处，都以成百上千的凡人精魄强行镇压！你口口声声的正道，就是用无辜者的性命铺就的血路吗？！”
人群中，精通阵法的丹霞峰首座白芷仙子，脸色剧变，她迅速打出数道法诀查探井中溢出的残余符文，随即骇然道：“没错……这的确是九阴封魂阵的阵纹，而且……而且煞气之重，前所未见！”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李啸天更是怒极，狂暴的灵压轰然爆发，身前的石案瞬间被掌力震成齑粉！
他赤红着双眼，死死盯着台上的周玄：“周玄，你究竟是谁的人？！”
而此刻的林渊，看似站在风暴的中心，识海中的第九层碑文上，那副名为“蛛网收丝”的纹路，却已悄然亮到了极致。
这九阴封魂阵的三十六处破绽，他昨夜已用推演台足足演算了九遍。
他之所以当众破开阵眼，并非仅仅为了揭露真相，更是为了逼蛇出洞。
他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只等一人，按捺不住，悍然出手。
届时，便是他反杀成局的时刻！
烟尘渐渐散去，高台之上的周玄，脸上的惊怒与伪装正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彻骨的阴冷与狰狞。
他看着下方那个如同算尽一切的年轻身影，维持了数十年的温和面具，终于彻底碎裂。
周玄见封魂阵被破，眼中压抑许久的戾气与杀意如同火山般轰然暴涨，他死死地盯着林渊，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既然图穷匕见，那便无需再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