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了整夜，丹阁演武场的青石板上结了层薄冰。
林渊裹着粗布棉袍站在廊下，望着演武场中央并列排开的三十座丹炉，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口——那里还留着母亲缝护腕时扎破手指的淡红痕迹。
“今日考核，炼制玄元固本丹。”钟无尘的声音穿透晨雾，玄色道袍上的雪未掸，却比丹火更醒人，“限时两个时辰，每人两炉同炼。” 演武场炸开一片抽气声。
玄元固本丹本就是练气期高阶丹药，需控火、调药、引灵三重手法，单炉成丹已是不易，双炉同炼简直是要丹师同时分神两处！
“双炉？长老这是要考咱们的神魂强度？”
“我单炉都试过三次才成，两炉......” 议论声里，一道清脆的冷笑像银针刺破棉絮。
柳婉儿着月白锻裙站在丹炉群最前排，珊瑚步摇在额前轻颤，“有些人靠捡残卷装模作样，双炉可装不得。”她斜睨林渊，指尖绕着垂落的银镯，“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同时顾两个丹炉？” 林渊垂眼盯着自己的鞋尖——那是母亲昨夜借着月光新纳的千层底，针脚细密得能数清。
他能感觉到识海里的古碑在发烫，青铜纹路间流转的金光像活了般，将玄元固本丹的丹方在他眼前拆解重组。
“散了吧，卯时三刻开炉。”钟无尘甩袖转身，玄色衣摆扫落肩头积雪，留下满地交头接耳的学员。
林渊回到静室时，窗台上的雪已经积了寸许。
他解下棉袍搭在椅背上，盘腿坐于蒲团，闭目间古碑在识海悬浮，碑面浮现出玄元固本丹的丹方：主药赤焰草三株，辅药寒玉髓五钱，引灵草须在丹成前一刻投入......
“双炉同炼，最大的难点是火候不均。”林渊指尖抵着眉心，“单炉时火候是一条线，双炉就是两张网，稍有差池便会互相干扰。” 古碑突然震颤，青铜表面浮起细密的推演纹路。
林渊只觉识海一热，三幅火候控制图便在眼前展开：第一幅是双炉同时升温，灵气消耗太大；第二幅是分阶段控温，但时间不够；第三幅......
他瞳孔微缩——双炉交替升温，一炉文火慢煨时，另一炉武火急攻，待第一炉需保温时，第二炉刚好进入凝丹阶段。
“这样灵气消耗能降三成，还能错开关键步骤。”林渊指尖轻点，第三幅图上的纹路突然化作金芒，“但必须设反噬预警......”他咬破指尖，在丹炉内壁画下三道细不可察的灵纹，“若某一炉火候失控，灵纹会引动丹火反噬，至少能保住另一炉。” 静室的烛火忽明忽暗，映得他眼底的金光愈发灼亮。
当晨鸡第三声啼鸣响起时，林渊睁开眼，掌心已渗出薄汗——他在古碑上推演了整整三百次，终于将失败率从七成压到了一成。
卯时三刻，演武场的铜钟轰鸣。
林渊站在自己的两座丹炉前，望着对面柳婉儿正用帕子仔细擦拭丹勺——她的丹炉旁摆着六株赤焰草，比规定的三株多了一倍，显然是想以量补质。
“起炉！” 随着监考弟子一声令下，演武场腾起三十道丹火。
林渊左右手各结法诀，左炉引动青焰，右炉燃起赤芒，双火齐出却互不干扰。
他的目光在两炉间来回扫过，左炉的赤焰草刚软化成汁，右炉的寒玉髓便开始融解，时间卡得精准如刻漏。
柳婉儿的丹火却烧得极猛，她咬着唇紧盯自己的右炉，左手的丹勺在左炉上方虚悬，明显在犹豫何时投药。
林渊注意到她耳尖泛红——这是神魂过度集中的征兆，双炉分心对她而言竟比想象中更难。
“第一阶段完成。”林渊低声自语，左炉的药汁已呈琥珀色，他屈指一弹，三滴灵露落入左炉，同时右手法诀一变，右炉的火势陡然减弱三成。
“嗤——” 变故来得毫无预兆。
右侧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一名黄衣学员的丹炉轰然炸开，黑褐色的药汁溅得满地都是。
那学员脸色煞白，指着柳婉儿的方向：“是你！你刚才撞了我的丹勺！” 柳婉儿退后半步，珊瑚步摇剧烈晃动：“你自己手滑，关我什么事？”她的丹勺尖还沾着半滴药汁，分明是刚从那学员的丹炉旁收回。
药气四溢间，林渊的双炉突然剧烈震颤。
右炉的药汁泛起浑浊的气泡，显然被爆炸的余波影响了火候。
他瞳孔骤缩，识海里的古碑瞬间亮起，反噬预警的灵纹在丹炉内壁浮现金光——这是他昨夜设下的最后保险！
“镇！”林渊咬破舌尖，鲜血喷在右炉炉口，左手法诀疯狂变动，将左炉的部分灵气引向右炉。
丹火先是乱蹿，随后逐渐平息，药汁重新变得清透。
而他额角的冷汗已顺着下颌滴进衣领，打湿了母亲缝的护腕。
两个时辰后，演武场的铜钟再次响起。
“收丹！” 三十个丹炉依次打开，大部分飘出的是焦糊味，少数几炉有丹香却稀薄。
当林渊掀开双炉炉盖时，演武场突然静得能听见雪落的声音——左炉浮着一枚朱红丹丸，表面流转着细碎金纹，是罕见的一品丹；右炉的丹丸虽颜色稍淡，却也圆润饱满，妥妥的二品。
“一品玄元固本丹，二品玄元固本丹。”钟无尘捏着两枚丹丸的手微微发颤，“自丹阁立阁以来，双炉成丹且含一品者，你是第一个。” 演武场炸开惊呼。
柳婉儿的丹炉里只飘出一缕焦味，她盯着林渊的丹丸，银镯“叮叮”撞在丹炉上，脸色白得像演武场的雪。
“林渊，考核第一。”钟无尘将一枚刻着丹鹤纹路的徽章递过去，“明日起，你协助整理丹阁典籍。” 林渊接过徽章，指尖触到徽章背面的青铜纹路——和识海里的古碑竟有几分相似。
他望着柳婉儿踉跄离去的背影，又低头看向徽章，低声呢喃：“这一战，不只是为了证明自己......” 雪又开始下了，落在徽章上，很快融成水，顺着他的指缝，滴在母亲缝的护腕上。
那里，朱果核的轮廓隔着布料，微微硌着他的皮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