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瀚那声“闯上一闯”,喊得那叫一个干脆利落,字字都像小锤子似的,敲在人心坎上,铿锵有力,仿佛金石坠地,在这安静的屋子里“哐当哐当”地回荡。连着好些天的阴霾和心里头那股子疑虑,好像都被这一嗓子给震得散了架,心里一下子敞亮了不少。
曾瑢听到这话,眼睛“唰”地一下亮了起来,眼波就跟那活水似的,咕噜咕噜地流转起来,嘴角微微一勾,露出一抹赞许的笑意。不过她也没急着接话,而是站起身来,拍了拍林瀚的肩膀,说:“林大哥,这豪言壮语啊,咱先留着,等明天再使出来。你想闯那龙潭虎穴,不得先准备好船啊?想探那老虎窝,不得先藏好自己,别让老虎发现了?”说完,她一甩袖子,说:“走,跟我来。”
林瀚二话不说,抬脚就跟了上去。两人穿过一道道回廊,来到后院。这“忘忧居”从外面看,就是城西栖霞巷里一个普普通通的富户人家宅子,可一进去,那里面可就大有乾坤了。
后院看着挺小,就一方荷花池,池里荷花稀稀拉拉的,旁边还有几丛翠竹,风一吹,竹叶沙沙作响。曾瑢带着林瀚走到池边一座假山旁,伸出一根纤纤玉指,在那看着就跟天然形成似的、坑坑洼洼的石壁上,按照一种特别奇怪的顺序,“啪啪啪”连按了七下。
就听见“咔哒”一声轻响,跟小老鼠啃东西似的,假山基座上的一块大石头,“哧溜”一下,悄无声息地滑开了,露出一个黑黢黢的洞口,刚好能容一个人通过。洞口里头透出一股微弱的光,还混着一股怪味,像是草药味和那种放久了的旧东西味搅和在一起,怪不好闻的。
曾瑢一马当先,抬脚就往洞里走,边走边说:“这是我百花谷在金陵的一个秘密据点,除了谷里几个核心弟子,外人根本不知道。”林瀚也不含糊,紧紧跟在她后面。
这石阶一路往下延伸,大概有一丈多深,就到了一个宽敞的地下密室。密室的四壁都是用青石垒起来的,上面镶嵌着好几颗夜明珠,那光柔和又清冷,把整个密室照得亮堂堂的,就跟白天似的。
密室里头的东西摆得那叫一个整齐。一边是满墙的多宝格,上面密密麻麻地摆着无数瓶瓶罐罐,每个罐子上都贴着标签,写着“七步迷魂散”“蚀骨软筋香”“清风玉露丸”啥的,光听这名字就知道不是啥好东西。另一边堆着一些奇形怪状的机括零件,有粗有细的金属丝线,还有好几套叠得整整齐齐的粗布衣衫。墙角还放着一口大箱子,曾瑢走过去,“啪”地一下打开箱子,里面竟然放着几十枚龙眼大小的弹丸,黑黢黢的。她随手拿起一枚,在手里掂了掂,说:“这玩意儿叫‘醉仙忘忧烟’,用内力一激发,扔出去就能放倒一片江湖上的高手,平时可不能随便用。”
林瀚看得眼睛都直了,心里暗暗佩服百花谷这手段,真是太精奇了。他眼睛这儿瞅瞅,那儿看看,突然被挂在正对入口那面墙上的一柄长剑给吸引住了。那剑看着挺古朴,剑鞘黑不溜秋的,跟他随身带着的那柄刻着“天罡”的玄铁剑,简直有八九分像!他赶紧走上前,凑近了仔细看,这才发现这剑是仿制的,材质虽然也是精铁,可跟那珍稀的玄铁比起来,差远了。唯一不一样的是,剑柄上清清楚楚地刻着两个娟秀的小字——“百花”。
曾瑢看到林瀚盯着这剑看,就走过来,站在他身边,轻声说:“谷里前辈说过,一百多年前,天罡剑宗和咱们百花谷关系可好了,一起对抗外敌。那时候,两派弟子经常一起在江湖上走动,感情好得不得了。这柄仿剑,就是当年谷里一个手艺特别好的工匠,为了纪念一位……一位天罡剑宗的好朋友特意铸的。只可惜啊,后来因为一些想法不一样,两派慢慢就走远了,这些往事,也就被埋起来了。”她说着,语气里带着一丝淡淡的惆怅,好像在回忆一段已经逝去的武林美好故事。
林瀚听了,默默地站在那儿,一句话也不说,伸手轻轻摸了摸那“百花”两个字,指尖传来一阵冰凉的感觉。这时候,他怀里的那半块玄铁令,好像突然有了反应,微微发烫。他心里“咯噔”一下,天罡剑宗,百花谷,还有自己这扑朔迷离的身世,难道真的和这两大门派的老故事有关系?
曾瑢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身走到一个暗格前,从里面拿出一个东西,薄得跟蝉翼似的,颜色温润,递给林瀚,说:“林大哥,你试试这个。”
林瀚接过,刚一拿到手里,就感觉滑溜溜、软乎乎的,还有点弹性,原来是一张制作得特别精良的人皮面具。他按照曾瑢说的,把面具往脸上一盖,然后运起内力,稍微调整了一下脸部的肌肉。嘿,这面具就跟长在脸上似的,紧紧贴合着,一点都感觉不到闷。他走到镜子前一看,镜子里的人完全变了样,从原来带着漠北风霜的英武青年,变成了一个面色微黄、普普通通的中年汉子,连眼角眉梢那些细细的纹路都看得清清楚楚,就只有那双深邃的眼睛,还是那么有神。
曾瑢在一旁解释说:“这面具是用极北之地的‘雪蚕丝’,再加上特制的药液织成的,不光透气,还能靠内力稍微改变一下骨头的形状和脸的轮廓。就算是熟悉你的人,要是不特别留意,也很难认出你来。”说着,她又拿出一个白玉小瓶,说:“这是‘百变声露’,喝一滴下去,再运转内力到喉咙这儿,三天之内,你想学哪儿的口音都行,不管是男的还是女的,老的还是少的,都能学得像模像样。”
林瀚按照她说的,喝下声露,然后稍微运了运气,开口试了试金陵本地的软糯口音,嘿,学得那叫一个像,连曾瑢都忍不住拍手叫好。她围着易容后的林瀚转了两圈,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确定没什么问题后,才收起笑容,一本正经地说:“林大哥,这中原江湖啊,最危险的可不是那些明着来的刀枪剑戟,而是人心里的坏点子,有的人表面上对你笑嘻嘻的,心里却想着怎么害你呢。你改成现在这个样子,做事就多了几分回旋的余地。”
她顿了顿,走到密室中央的石桌旁,从袖子里拿出那封从敌人身上搜来的密信。这信已经被汗水和血迹弄得字迹模糊不清了。她把那把千机扇放在桌子上,手指在扇骨的一个地方轻轻一拨,就听见一声特别轻的机括响动,扇柄末端“啪”地一下弹出一片薄得跟柳叶似的、晶莹剔透的水晶镜片。
曾瑢把镜片对准密信,调整了一下角度,让夜明珠的光透过镜片照在信纸上。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原本模糊得根本看不清的字迹,在光影的作用下,慢慢变得清晰起来,露出了几行小字:
“昙花一现,暗香楼见。望携‘钥匙’,共启秘藏。”
“昙花一现……”曾瑢小声念叨着这四个字,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说:“这好像是个时间,又像是个暗号。还有这‘钥匙’……”她说着,眼睛不由自主地看向林瀚怀里,心里琢磨着,那半块玄铁令,会不会就是所说的“钥匙”呢?
林瀚听了,心里也是“砰砰”直跳。暗香楼!不就是曾瑢之前提到过的,每个月十五在城北“鬼市”开张的那个神秘黑市拍卖组织吗?这密信说的,分明就是要收信人在特定的时间去暗香楼,还要带着“钥匙”去交换某种“秘藏”。这肯定是一条直接指向核心的线索啊!
“看来,这城北鬼市,咱们是非去不可了。”林瀚沉声说道,易容后的脸看不出什么表情,但是那眼神,锐利得就像一把刀。
曾瑢把千机扇收起来,那显影镜片一下子就缩回扇柄里,一点痕迹都没有。她想了想,说:“暗香楼做事特别神秘,鬼市更是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咱们虽然有了线索,可不知道对方是朋友还是敌人,也不知道这‘昙花一现’到底指的是什么时候。要是就这么冒冒失失地去了,恐怕会出乱子。”她一边说,一边在密室里走来走去,想了一会儿,突然说:“明天我先去探探路,凌云山庄在金陵也有眼线,说不定能查到更多关于暗香楼和这‘昙花’暗号的消息。林大哥你刚换了容貌,还得适应适应,就先在这儿好好修炼,也可以琢磨琢磨那‘瀚海伏龙掌’和‘苍狼血煞功’怎么融合在一起。”
林瀚知道她说得有道理,也知道曾瑢聪明机灵,轻功和暗器都特别厉害,她一个人去打探消息,反而比带着自己这个明显目标更方便,就点了点头,说:“好,瑢妹你一定要小心。要是有什么变故,就以百花谷的信号为约定,我一看到信号,马上就到。”
两人商量好后,就各自在密室里准备起来。曾瑢又给林瀚详细讲了讲金陵城里几个重要地点的位置,还有可能逃跑的路线。她想得那叫一个周全,谋划得那叫一个细致,让林瀚这个从小在漠北长大的汉子,又一次佩服得五体投地。他心里明白,在这江湖上闯荡,可不是光靠一腔热血和高强的武艺就行,曾瑢的智谋,正是他现在最需要的。
夜色越来越深,密室里的灯还是亮堂堂的。林瀚盘着腿坐在地上,体内的“苍狼血煞功”慢慢运转起来,一股灼热的内力在他身体里四处游走,和那刚猛无比的“瀚海伏龙掌”心法相互印证。而那半块玄铁令,就静静地放在他膝盖前面,幽暗的光泽,好像和墙上那柄刻着“百花”的仿制玄铁剑,隔着漫长的岁月,默默地对视着。
这金陵城的夜晚,就像一口大锅,里面正酝酿着一场更大的风暴。而那“昙花”之约,就像一只无形的手,把这对年轻的江湖客,一步一步地拉向那风暴的最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