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舍内,时间仿佛凝固。林晚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被反绑的双手在身后隐秘地活动着,试图寻找绳结的松动之处,尽管她知道希望渺茫。窗外的日光透过竹影,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斑驳摇曳的光点,如同她此刻纷乱却极力压制的心绪。
星火谷火种未灭、谢景珩重伤但存活的消息,是她在这绝境中唯一的支撑。但“听风苑”的神秘与戒备森严,让她不敢有丝毫松懈。那个所谓的“主上”,费尽周折将她掳来,绝不仅仅是为了将她囚禁在此。
就在她凝神思索之际,精舍外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不同于之前那些守卫沉重而规律的步伐,这脚步声轻缓、从容,带着一种特有的韵律。
“吱呀”一声,门被从外面推开。
映入林晚眼帘的,首先是一角月白色的、绣着雅致云纹的衣袍下摆,然后是一张带着温和笑意的、俊雅出尘的脸。来人约莫三十上下年纪,面容清癯,眉目疏朗,手持一柄白玉为骨的折扇,整个人看起来不像是什么阴谋家或刽子手,反倒更像是一位饱读诗书、闲云野鹤的名士。
然而,林晚却瞬间绷紧了身体,瞳孔微缩。就是这张脸!虽然当时意识模糊,但她绝不会认错,这就是在她昏迷前,带着那戏谑贪婪笑容的脸!
此刻,这张脸上挂着如春风般和煦的微笑,眼神清澈,仿佛能洞悉人心,与之前那阴冷的印象判若两人。这种极致的反差,让林晚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
“林姑娘,委屈了。”男子开口,声音温润醇厚,如同上好的美酒,“在下苏玉衡,忝为此间主人。手下人行事鲁莽,若有唐突之处,还望姑娘海涵。”
他语气诚恳,姿态放得极低,仿佛真的只是在招待一位不慎被怠慢的客人。
林晚没有回应,只是用冷静而戒备的目光审视着他。她不会被他这副伪善的面具所欺骗。
苏玉衡对她的沉默不以为意,自顾自地走到桌边,优雅地拂了拂衣袍坐下,将那柄白玉折扇轻轻放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他目光扫过林晚被反绑的双手,微微蹙眉,对门外吩咐道:“来人,为林姑娘松绑,看茶。”
一名侍女应声而入,低眉顺眼地为林晚解开了绳索,又奉上一杯香气氤氲的热茶,然后迅速退了出去,重新关上了门。
林晚活动了一下被勒出深痕的手腕,依旧没有去碰那杯茶,只是冷冷地看着苏玉衡:“苏先生将我绑来此地,意欲何为?”
苏玉衡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动作优雅从容:“林姑娘何必如此戒备?苏某并无恶意。只是听闻姑娘乃星火谷之主,身怀济世奇术,心中仰慕已久,故而特请姑娘前来一叙,共商……天下大事。”
“共商天下大事?”林晚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用迷药和绳索‘请’人来商谈?苏先生的待客之道,还真是别具一格。”
苏玉衡闻言,非但不恼,反而笑了起来,笑声清越:“姑娘快人快语,是苏某考虑不周了。实在是姑娘身份特殊,行踪难觅,不得已才出此下策。至于这听风苑……”他目光扫过四周,带着一丝矜傲,“乃是苏某的一处清静之地,与外界纷争隔绝,最适合姑娘这等人物静心休养,钻研学问。”
他避重就轻,将绑架美化为“邀请”,将囚禁说成是“静养”。
“钻研学问?”林晚捕捉到他话语中的关键,“苏先生对我所知,似乎不少。”
“略知一二。”苏玉衡放下茶杯,目光再次落在林晚身上,这一次,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与灼热,“姑娘于农事、工造、医理乃至……一些闻所未闻的奇巧之物上,皆有惊世骇俗的见解。星火谷能在短短时间内,于乱世中开辟一方乐土,抵御强敌,皆赖姑娘之力。此等才学,埋没于山野,岂不可惜?”
他果然是为了她身上的“知识”而来!而且,他知道的远比她想象的要多!
林晚心中凛然,面上却不动声色:“苏先生过誉了。星火谷能有今日,是全谷上下同心协力的结果,非我一人之功。至于那些浅见,不过是前人智慧与些许实践心得罢了,不值一提。”
“姑娘过谦了。”苏玉衡身体微微前倾,目光更加专注,“前人智慧?不知姑娘师承何处?所学又源自哪部典籍?苏某自问也算博览群书,却对姑娘所施展的许多手段,闻所未闻。譬如那改良火药之法,那精妙的信号传递,还有那能让贫瘠土地增产的技艺……这些,恐怕不是寻常‘前人智慧’能解释的吧?”
他的问题直指核心,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锐利。
林晚心念电转,知道一味否认只会加重对方的怀疑。她迎着苏玉衡探究的目光,坦然道:“天地之大,无奇不有。我所学甚杂,有些源自海外遗篇,有些得自山野异人,更多的,则是在实践中摸索所得。若苏先生对此感兴趣,大可光明正大地前往星火谷交流探讨,何须行此鬼蜮伎俩?”
她将问题抛了回去,既没有完全否认系统的存在,又点明了对方手段的不光彩。
苏玉衡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又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容深处,多了几分莫测高深:“姑娘说的是。是苏某心急了。不过……”他话锋一转,“星火谷如今自身难保,谢景珩生死未卜,姑娘觉得,还有交流探讨的可能吗?”
他轻描淡写地提起谢景珩和星火谷的困境,如同在林晚心头的伤口上又撒了一把盐。
林晚的指甲再次掐入掌心,用疼痛维持着脸上的平静:“星火谷如何,不劳苏先生费心。若苏先生所谓的‘共商大事’就是如此,那我们没什么好谈的了。”
她摆出了一副拒不合作的姿态。
苏玉衡看着她强自镇定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玩味,却也没有逼迫,只是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姑娘一路劳顿,想必也乏了。今日便先好好休息吧。至于合作之事……我们来日方长。”
他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回头看了林晚一眼,意味深长地说道:“对了,忘了告诉姑娘。此地虽名‘听风苑’,却也能‘观星’。姑娘若有什么想传递给外界的‘信号’,或许……可以试试。”
说完,他微微一笑,推门而出,再次将林晚独自留在了这间精致的囚笼之中。
门关上的瞬间,林晚强撑的镇定几乎崩溃,她无力地滑坐在地,后背惊出了一层冷汗。
这个苏玉衡,太可怕了!他不仅知道她的价值,似乎还隐隐察觉到了她身上可能存在的“异常”。他像是一个最有耐心的猎手,不急于逼迫,而是用言语和环境,一点点瓦解她的心防。
而他最后那句关于“观星”和“信号”的话,更是让她心惊肉跳!他是在暗示什么?难道他连系统可能具备的远程通讯能力都有所猜测?
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紧紧缠绕住了林晚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