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带着缴获的物资和关键情报,在天明时分赶回大营。数十辆大车满载着粮秣和清水,更有从黑风峡据点缴获的部分兵甲,极大地缓解了军中的补给压力。更重要的是,他带回了那张标注着“沙狐”路线和断指使者标记的羊皮地图,以及几封未及销毁的密信残片。
林惊雪仔细查验了地图和信件,目光最终落在一封提及“玉门关外,货栈交割,鸩羽已备”的残信上。“鸩羽”——这让她心头猛地一跳,是某种毒药的代号?还是指代其他东西?
“立刻请军医过来!”林惊雪下令,同时将残信递过去,“看看这个‘鸩羽’,是否与殿下所中之毒有关?”
军医接过残片,反复查看那两个字,又结合赵珩的症状,沉吟良久,方才迟疑道:“将军,古籍中确有‘鸩羽’之毒记载,其性烈,中者高热昏迷,症状与殿下有几分相似。但此毒罕见,配方早已失传……若真是此毒,或许……或许在黑风峡或他们提到的‘货栈’,能找到线索甚至……解药?”
一线希望,如同黑暗中透出的微光。林惊雪精神大振,立刻下令对缴获的所有物品进行彻底搜查,寻找任何可能与“鸩羽”相关的物品或文书。
与此同时,黑风峡大捷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般在军中传开,士气为之大振。林惊雪趁势以燕王名义发布嘉奖令,并宣布补给已至,不日将再图进取。周瑾那套“粮草不济、应暂缓兵锋”的论调,在实实在在的缴获面前,不攻自破。
然而,周瑾并未就此罢休。黑风峡的胜利反而刺激了他。他无法容忍林惊雪的威望继续提升,更无法容忍自己“节制诸将”的图谋落空。
他不再发送公文,而是亲自带着一队东宫护卫,径直来到中军大营外,要求面见燕王“探病”,并质问林惊雪为何屡次抗命,扣押太子令谕。
“林将军!燕王殿下究竟病情如何?为何本官屡次求见皆被阻拦?你扣押太子令谕,独揽军权,究竟意欲何为?!”周瑾站在营门外,声音尖利,试图吸引更多士兵的注意,制造舆论压力。
林惊雪一身戎装,按剑而出,立于营门之内,目光冰冷地看着他:“周洗马,殿下需要静养,御医嘱托,不见外客。至于军权,本将军受燕王殿下重托,暂理军务,稳定大局,何来独揽之说?太子令谕?非常时期,一切当以破敌为重,若有乱命,本将军为三军安危计,暂缓执行,有何不可?!”
她语气强硬,寸步不让,身后是肃然而立、煞气腾腾的“惊凰营”亲卫,无形中形成一股巨大的压力。
周瑾被她的气势所慑,脸色铁青,指着林惊雪:“你……你强词夺理!拥兵自重!本官定要上奏太子,参你一个跋扈不臣之罪!”
“洗马尽管上奏!”林惊雪冷笑,“但在此之间,还请洗马安守本分,莫要干扰军务,否则,休怪本将军以扰乱军心之罪论处!”
她说完,不再理会气得浑身发抖的周瑾,转身回营,下令:“没有本将军手令,任何人不得擅闯中军重地,违者,格杀勿论!”
营内的搜查很快有了结果。在一个从黑风峡缴获的、密封的紫檀木盒中,发现了数根用特殊药水浸泡过的黑色鸟羽,旁边还有一个小瓷瓶,里面是少许暗紫色的粉末。木盒内侧刻着一个模糊的蝉形印记。
军医如获至宝,立刻进行查验。他小心翼翼地刮取少许粉末,又观察那鸟羽,脸色愈发凝重。
“将军,恐怕……恐怕真是‘鸩羽’之毒!”军医声音带着颤抖,“此毒霸道无比,由多种罕见毒物混合炼制而成,这几根鸟羽是承载毒药的媒介,而这粉末……看色泽和气味,似是经过提纯的毒源!殿下所中之毒,与此同源!”
“可有解药?”林惊雪急切问道。
军医面露难色:“此毒罕见,解药配方更是秘中之秘。盒中并无解药……不过,”他话锋一转,拿起那几根鸟羽,“既然找到了毒物本身,或可尝试逆向推导,配置缓解之药,至少……或能压制毒性,为殿下争取更多时间!”
“需要多久?”
“下官……需与几位同僚合力研究,快则三五日,慢则……”军医不敢保证。
三五日……赵珩的身体,还能撑三五日吗?林惊雪看着那诡异的黑色鸟羽,心中焦灼。线索指向玉门关外的“货栈”,那里可能有解药,也可能有更深的陷阱。
是继续等待军医渺茫的尝试,还是冒险西进,直扑玉门关,寻找那可能的解药和“金蝉”的核心秘密?
林惊雪回到帅帐,看着地图上玉门关的标记,又看了看昏迷中的赵珩。他的呼吸微弱而急促,额头上不断渗出虚汗。
不能再等了!
她召来沈墨和几位核心将领。
“殿下伤势不容再拖,黑风峡线索指向玉门关,‘金蝉’主力与解药可能都在关外。”林惊雪声音斩钉截铁,“我意已决,留五千兵马,由赵副将统领,继续围困赤金堡,做出大军仍在的假象。其余主力,携带十日干粮,即刻拔营,轻装疾进,绕过酒泉,直插玉门关!”
“绕过酒泉?”有将领吃惊,“将军,酒泉乃重镇,若不拿下,我军后路……”
“顾不了那么多了!”林惊雪打断他,“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拿下玉门关,找到解药,摧毁‘金蝉’关外据点,则酒泉孤城自破!若拘泥于一城一地之得失,延误时机,殿下若有闪失,你我皆是千古罪人!”
她目光扫过众人,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此事,本将军一力承担!诸将听令,即刻准备,今夜子时,秘密开拔!”
“末将遵命!”
是夜,宋军大营看似如常,实则暗流涌动。子时一到,三万五千精锐在夜色的掩护下,悄无声息地离开营垒,如同一条暗色的河流,绕过赤金堡和酒泉的方向,沿着祁连山北麓,朝着西方那片更加苍茫未知的土地,急速奔去。
林惊雪一身轻甲,策马行于队首,回头望了一眼东方依旧被围困的赤金堡和更远处张掖的方向。周瑾此刻恐怕还在做着夺权的美梦,殊不知大军已然离去。
前路是玉门关的雄险,是“金蝉”的最后一搏,是未知的“沙狐”与“货栈”,是可能存在的解药,也可能是更深的死亡陷阱。
但她别无选择。
晨光微熹,照亮了她坚毅的侧脸和身后沉默行军的钢铁洪流。破晓之前,总是最为黑暗。而她,正带领着这支孤军,义无反顾地冲向那片黑暗的最深处,去寻找那一线生机,去揭开那最终的谜底。
星火已燃,能否燎原,犹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