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雨,总是带着一股子黏糊劲儿。
不像北境的大雪那般凛冽,也不似魔都台风天那般狂暴,这雨丝细细密密的,像是扯不断的愁绪,直往人骨头缝里钻。
一辆半旧不新的绿色出租车,吭哧吭哧地停在了苏杭市西湖畔的一条林荫道旁。
“二位,到了。”
司机是个地道的苏杭大叔,回头看了眼后座上的两人,眼神里多少带着点怪异。
这一片可是苏杭有名的富人区,寸土寸金都形容不了这儿的地价。
往常来这儿的,要么是宾利劳斯莱斯,最次也得是大奔宝马。
像这两位,打个出租车来的,一年到头也见不着一回。
“谢了。”
萧辰随手扫了码,推门下车。
他穿着一件简单的黑色风衣,里面是没有任何LoGo的白衬衫,脚下一双军靴倒是擦得锃亮。
破军紧随其后,手里撑起一把巨大的黑伞,稳稳地遮在萧辰头顶。
“殿主,这地儿……不对吧?”
破军皱着眉头,手里捏着个防水的平板电脑,对着屏幕上的红点比划了半天,又抬头看了看眼前这栋金碧辉煌、恨不得把“我有钱”三个字贴脑门上的建筑。
“坐标没错啊,议员那老东西发来的位置就是这儿。”
“苏园……苏园不应该是那种白墙黑瓦、小桥流水的园林吗?”
破军指着前面那个甚至还弄了个欧式喷泉的大门口,一脸的便秘表情。
“这看起来跟个暴发户的洗浴中心似的。”
萧辰没说话。
他站在雨幕中,目光穿过那些俗不可耐的霓虹灯,落在了那扇朱红色的大门上。
门是新的,漆得锃亮。
原本挂着“苏园”二字匾额的地方,现在挂着一块巨大的LEd灯牌——
【名流汇】。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会员制私人会所,非请勿入。
“名流汇?”
萧辰嘴角勾起一抹冷意,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刚要点,破军立马凑过来挡风。
“啪。”
火苗跳动,烟雾缭绕。
“好名字,真俗。”
萧辰吸了一口,吐出的烟圈瞬间被雨丝打散。
“我妈说过,苏园是外公留给她唯一的念想,也是她小时候长大的地方。”
“她说院子里有一棵百年香樟,还有一口老井,夏天可以把西瓜镇在里面。”
“现在看来……”
萧辰眯起眼睛,看着那些穿梭在门口的豪车和衣着暴露的网红。
“井估计是填了,但这房子,是让人给占了。”
破军一听这话,脸上的横肉抖了抖,把伞柄往腋下一夹,拳头捏得嘎嘣响。
“妈的,占咱们殿主老妈的祖宅?这帮孙子是嫌命长了?”
“殿主,只要您一句话,我现在就把这破牌子给砸了,把里面的人全都扔进西湖里喂鱼!”
萧辰摆了摆手。
“不急。”
“既然来了,总得进去看看,到底是哪路神仙,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说完,萧辰迈开步子,径直朝大门口走去。
门口站着四个穿着制服的保安。
一个个长得倒是人高马大,耳朵上挂着耳麦,腰里别着橡胶棍,看着挺像那么回事。
但那眼神,却是透着一股子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势利。
看见萧辰和破军走过来,领头的那个保安队长眉头一皱,直接伸手拦住了去路。
“哎哎哎!干什么的?”
保安队长上下打量了萧辰一眼。
全身上下加起来估计不超过五百块。
再看旁边那个光头大汉,长得凶神恶煞的,一看就不像好人。
最关键的是,刚才他是眼睁睁看着这两人从出租车上下来的。
这年头,有钱人谁打车啊?
“送外卖走后门!送快递放门房!”
保安队长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像是在赶苍蝇。
“没看见这上面写的字吗?名流汇!这儿是你们这种人能乱晃的地方吗?”
“赶紧滚蛋,别挡着贵宾的车道!”
破军那个暴脾气,当场就要炸。
他堂堂贪狼战神的拜把子兄弟,阎罗殿的二把手,什么时候被人当成送外卖的了?
“你跟谁说话呢?把你那狗爪子拿开!”
破军眼睛一瞪,那股子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煞气稍微露了一点缝。
保安队长吓得一哆嗦,本能地往后退了半步。
但很快,他又反应过来。
这是哪儿?
这是苏杭!这是名流汇!是纳兰大少的地盘!
自己怕个屁啊!
“哎呦呵?还敢瞪我?”
保安队长顿时来了劲,伸手就去摸腰里的橡胶棍,一脸嚣张地指着破军的鼻子。
“怎么着?想闹事啊?”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知不知道这是谁开的场子?”
“纳兰家听说过吗?那是苏杭的天!”
“信不信老子现在一个电话,就能让你们俩趴着出去?”
萧辰伸手按住了正要动手的破军。
他弹了弹烟灰,神色平静地看着保安队长。
“我要进去。”
简单的四个字,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
保安队长愣了一下,随即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转头对着旁边的几个保安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听见没?这小子说他要进去!”
“哎呦笑死我了,你要进去?你拿什么进去?”
“你知道这儿的一张会员卡多少钱吗?一百万!还是美金!而且还得有三位会员推荐才能办!”
“就你这穷酸样,把你那两个腰子卖了都凑不够个零头!”
正说着,一阵低沉的引擎轰鸣声从远处传来。
“嗡——!!”
那声音就像是野兽的咆哮,震得地皮都在颤。
保安队长脸色瞬间一变,刚才那副嚣张跋扈的嘴脸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谄媚的笑容。
“快快快!把路障挪开!是大少爷的朋友来了!”
只见一辆骚包至极的亮紫色兰博基尼,像一道闪电般冲了过来。
紧跟在后面的,是两辆法拉利和一辆保时捷911。
车队带起的积水,直接溅了站在路边的萧辰和破军一身。
“吱——!”
兰博基尼一个急刹,稳稳地停在了大门口。
车门像剪刀一样扬起。
一个染着奶奶灰头发,戴着墨镜,穿着花衬衫的年轻人走了下来。
他怀里还搂着个身材火辣、穿着超短裙的网红脸美女。
“哎呦,王少!您来啦!”
保安队长一路小跑过去,腰弯得恨不得要把头塞进裤裆里,一脸奴才相地给那年轻人撑伞。
“纳兰少爷在里面等您好久了,那个包厢都给您留着呢!”
被称为王少的年轻人摘下墨镜,一脸嫌弃地看了看地上的水渍。
“这破天,下个没完,真晦气。”
“对了,纳兰清那小子今天搞什么‘选美’,靠谱吗?别又是些庸脂俗粉。”
“靠谱!绝对靠谱!”
保安队长点头哈腰,“听说这次来了好几个刚出道的小明星,嫩着呢!”
王少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正准备往里走,突然眼角的余光扫到了站在旁边的萧辰和破军。
“嗯?这俩人干嘛的?”
王少皱了皱眉,指着萧辰说道:“怎么什么阿猫阿狗都往门口杵?看着倒胃口。”
那网红美女也捂着鼻子,一脸嫌弃地扇了扇风。
“亲爱的,这两个人身上一股穷酸味,不会是来要饭的吧?赶紧赶走嘛,人家还要拍照发朋友圈呢。”
保安队长一听,额头上的冷汗都下来了。
这要是惹了贵宾不高兴,自己这饭碗可就砸了。
他转过身,恶狠狠地瞪着萧辰,举起手里的橡胶棍。
“听见没?王少发话了!赶紧滚!”
“再不滚,老子打断你们的腿!”
萧辰没动。
他的目光甚至都没有看那个所谓的王少一眼。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院子里的那一角。
那里,透过围墙的镂空花窗,可以看到一棵巨大的香樟树。
树干粗壮,枝叶繁茂,即便是在这样的雨天,依然显得郁郁葱葱。
那是母亲当年亲手种下的。
记得小时候,母亲常指着照片说:“辰儿,那是妈妈的树,等以后有机会,妈妈带你去树下埋几坛好酒,等你娶媳妇的时候挖出来喝。”
如今,人已逝,树犹在。
但这地方,却变成了一群苍蝇狂欢的垃圾场。
“喂!跟你说话呢!聋了?”
王少见萧辰不理他,顿时觉得面子上挂不住了。
他在苏杭这地界,虽然比不上四大家族的少爷,但也算是横着走的主儿。
什么时候被人这么无视过?
他松开怀里的美女,几步走到萧辰面前,伸出一根手指头,嚣张地戳向萧辰的胸口。
“小子,本少爷让你滚,你是听不懂人话是吧?”
破军眼皮子一跳,手已经按在了后腰的刀柄上。
只要那根手指头敢碰到殿主的一根汗毛,他就把这小子的爪子剁下来喂狗。
然而,萧辰只是微微侧身,避开了那根手指。
然后,他抬起眼皮,淡淡地看了王少一眼。
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具尸体。
没有任何感情,只有无尽的冰冷。
王少被这眼神看心里莫名一慌,那是生物面对天敌时本能的恐惧。
但他很快就恼羞成怒了。
自己竟然被一个穷光蛋给吓住了?
“草!还敢躲?”
王少正要发飙,突然,他的目光也落在了那棵香樟树上。
“这就是那棵破树?”
王少似乎想起了什么,转头问旁边的保安队长。
“对对对,王少,这就是院子里那棵老樟树。”保安队长连忙赔笑。
“我听纳兰少爷说,这破树挡了他修停机坪的路?”
王少摸了摸下巴,一脸不屑地说道。
“纳兰少爷昨天还在群里抱怨,说这树看着碍眼,也不吉利,打算今天就叫人给砍了。”
“正好,本少爷今天心情好,就帮他个忙。”
王少大手一挥,指着那棵承载着萧辰母亲回忆的百年香樟,大声喊道:
“去!叫几个人,把那电锯拿来!”
“现在就把这破树给我锯了!”
“这地方寸土寸金的,留着这么个烂木头桩子干什么?砍了正好给我的兰博基尼腾个车位!”
旁边的网红美女立马鼓掌叫好。
“亲爱的你好霸气哦!这树长得歪瓜裂枣的,确实好丑,砍了好!砍了视野就开阔了!”
保安队长虽然觉得这有点越俎代庖,但为了巴结王少,立马点头答应。
“好嘞!王少您稍等,我这就叫园丁班的人过来!”
说着,他就要拿起对讲机呼叫。
“嗡……”
就在这时,空气仿佛突然凝固了。
一股恐怖到令人窒息的威压,以萧辰为中心,瞬间爆发开来。
周围的雨丝,在这一瞬间,仿佛都停滞了。
破军默默地退后了一步,收起了手里的伞。
他知道,殿主这次是真的怒了。
有些人,是在找死。
而且是那种不想留全尸的找死。
萧辰缓缓掐灭了手中的烟头,随手弹进旁边的垃圾桶里。
然后,他转过身,看着那个还在指手画脚的王少,声音低沉得如同地狱里传来的回响。
“你刚才说,你要砍了它?”
王少被这突如其来的气势吓了一跳,但仗着人多势众,依然梗着脖子叫嚣道:
“是又怎么样?老子不仅要砍树,还要把根都给刨了!”
“这是纳兰家的地盘,老子想干嘛就干嘛!你个穷逼管得着吗?”
“纳兰家的地盘?”
萧辰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他迈步向前,每一步落下,地上的积水都被震得微微跳动。
“看来我有必要纠正一下你们的认知。”
“这地方,姓苏。”
“而那棵树……”
萧辰走到了王少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眼神中闪烁着择人而噬的寒光。
“那是你能碰的东西吗?”
王少被萧辰身上的杀气逼得连连后退,一屁股撞在了自己的兰博基尼上。
“你……你想干什么?!”
“保安!保安!给我弄死他!!”
保安队长见状,大吼一声:“兄弟们!有人闹事!给我上!往死里打!”
哗啦一下。
门口的七八个保安同时抽出了腰间的橡胶棍,恶狠狠地朝着萧辰围了上来。
“小子,敬酒不吃吃罚酒!今天就让你知道知道,这苏杭的水有多深!”
保安队长抡起棍子,照着萧辰的脑袋就砸了下去。
风声呼啸!
这一棍子要是砸实了,普通人非得脑震荡不可。
然而,萧辰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甚至连手都没抬。
“破军。”
他轻轻唤了一声。
“在!”
一声暴喝,如同惊雷炸响。
一道黑影瞬间闪过,速度快得让人根本看不清动作。
“咔嚓!”
那是骨头断裂的声音,清脆悦耳。
紧接着,便是杀猪般的惨叫声。
“啊——!!”
那根橡胶棍还在半空中,保安队长的手腕却已经呈现出一个诡异的九十度弯折。
破军像拎小鸡一样,一把掐住保安队长的脖子,将他二百来斤的身躯直接提到了半空中。
“苏杭的水深不深我不知道。”
破军裂开大嘴,露出森白的牙齿,笑容狰狞恐怖。
“但我知道,你们的坑,今天我挖定了。”
萧辰没有理会那边的惨叫。
他一步步逼近已经吓得面无人色的王少,伸手拍了拍他那张花了一万多块钱保养的脸。
“既然你这么喜欢砍树……”
萧辰的声音很轻,却让王少感觉像是被毒蛇缠住了脖子。
“那不如你自己进去,把那棵树给我一叶一叶地擦干净。”
“少一片叶子,我就断你一根骨头。”
“你觉得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