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风的声音不大，却让客厅瞬间安静下来。
指挥佣人的李淑兰停下动作，不满地回头看他。
秦正国的脸色沉了下来。
他手中的核桃停止转动，这是他愤怒的前兆。
“你在质问我？”
秦正国的声音带着寒意。
在他看来，秦风向来是个听话的工具，从未想过工具会反问主人。
“我没有。”
秦风的回答依旧平静。
他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没有？”
李淑兰尖锐的声音响起，她指着秦风的鼻子，满脸鄙夷。
“你这是什么态度？你父亲给你钱是看得起你！”
“一个整天在外面打打杀杀的混混，要不是有秦家，你早就死了！”
她的话像针一样。
“你也不看看自己，哪点比得上你哥？”
“你哥是名牌大学毕业的高材生，江城商界的青年才俊！”
“他谈的是上亿的生意，交往的是名门闺秀！你呢？你只会给家里惹麻烦，是我们秦家的耻辱！”
李淑兰越说越激动。
“现在你哥要结婚，这是我们秦家最风光的时候。”
“让你避一避，是怕你这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
“你怎么还有脸讨价还价？十万块不少了，够你在外面花天酒地，还不知足！”
秦风静静地听着，面无表情。
这些话，他听了十年，早已麻木。
只是今天，他觉得是时候结束了。
这时，楼梯上传来脚步声。
哥哥秦天穿着一身白色定制礼服，缓缓走了下来。
他的头发一丝不苟，脸上挂着矜贵的笑容。
“爸，妈，怎么了？”
秦天走到楼下，目光落在秦风身上，笑容里多了丝轻蔑。
“哦，原来是我的好弟弟回来了。”
他刻意加重了“好弟弟”三个字。
他走到秦风面前，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结。
“秦风，你看我这身礼服怎么样？意大利名师设计的。”
“我未婚妻，林家的千金林婉儿，她说明天要看到一个最完美的新郎。”
秦天靠近秦风，压低了声音。
“而一个完美的家庭，是不应该有污点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弟弟？”
秦风的眼神没有波澜，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秦天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随即恢复了高高在上的姿态。
“爸，妈，你们也别生气了。”
“弟弟他常年在外面，不懂上流社会的规矩，也正常。”
他嘴上劝解，实则句句踩低秦风。
“秦风，你也别怪爸妈。”
“你想想，明天的婚礼，来的都是什么人？”
“市政厅的李秘书，金融办的王主任，还有江城各大企业的董事长。”
“最重要的，是我的岳父，林氏集团的董事长。”
他掰着手指，一一点出这些代表着权势与财富的名字。
“他们看到的是我，秦氏集团未来的掌舵人。”
“如果这时候，你出现了，他们会怎么想？”
“他们会知道，秦家还有一个见不得光的儿子，一个在道上混的打手。”
秦天摊了摊手，表情夸张。
“这会影响我的形象，影响我们秦家的声誉，更会影响我们和林家的关系。”
“林家是江城百年豪门，最重脸面。”
“为了秦家更好的未来，你做出一点小小的牺牲，难道不应该吗？”
他说得理所当然，仿佛秦风的存在就是原罪。
秦正国看着长子，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
这才是他想要的继承人，永远将家族利益放在首位。
他看向秦风，语气缓和了一些，但依旧是命令。
“你哥说得对，秦风。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你现在上楼收拾一下，明天一早自己离开，婚礼结束前不要回来。”
“至于那张卡，你拿着。”
“就当是…这些年你为家里做事的辛苦费吧。”
他用“辛苦费”三个字，定义了秦风过去十年的付出。
客厅里的空气凝固了。
李淑兰抱着手臂，得意地看着秦风，等他屈辱地接受。
秦天嘴角噙着微笑，欣赏着弟弟被孤立的落魄模样。
秦风的目光，缓缓扫过客厅里的每一个人。
扫过母亲的得意，扫过哥哥的讥诮，最后落在父亲冷漠的脸上。
他心中最后一点名为“亲情”的东西，在这一刻，彻底碎裂。
原来，他十年饮冰，十年浴血，守护的不过是一个笑话。
他守护的家，视他为耻辱。
他守护的亲人，视他为工具。
他以为自己是家庭的一份子，在他们眼中，却只是一个可以随时丢弃的污点。
一阵长久的沉默后，秦风终于有了动作。
他没有再看任何人，也没有再说一句话。
他只是对着秦正国，轻轻地点了点头。
这个点头的动作，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也斩断了与这个家最后的牵绊。
“我知道了。”
他说。
说完，他转身上楼，走向自己那间位于阁楼的简陋房间。
他的背影挺得笔直，一步一步，走得异常平稳。
看着秦风的背影消失，秦天不屑地撇了撇嘴。
“还以为他长了多大本事，结果还不是一样听话。”
李淑兰也松了口气，重新指挥起佣人。
“行了行了，快点干活！一个废物东西，也值得耽误这么久。”
只有秦正国，看着空无一人的楼梯口，眉头微皱。
他总觉得今晚的秦风，有些不一样。
但这种感觉转瞬即逝，很快被长子即将带来的荣耀所冲散。
他不再多想，转身回了书房。
此刻，在阁楼的房间里。
秦风关上了门，将楼下的欢声笑语彻底隔绝。
房间陈设简单，与楼下的奢华格格不入。
他走到床边，从床底拖出一个积满灰尘的箱子。
打开箱子，里面只有一部黑色的、看起来有些笨重的卫星电话。
这部电话，是他一手建立的地下帝国“暗夜”的最高通讯设备。
也是他“夜枭”身份的唯一象征。
十年来，这部电话从未响起。
因为他一直恪守着对父亲的承诺。
但现在，契约结束了。
秦风拿起电话，仔细擦去上面的灰尘。
他按下了开机键。
屏幕亮起，一道复杂的加密程序闪过，最终显示出满格信号。
他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按下一串烂熟于心的号码，然后按下拨号键。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通了。
听筒里，传来一个压抑着极度激动与狂喜，但依旧恭敬的声音。
“夜枭大人！”
“您…终于联系我了！”
秦风走到窗边，推开小窗，夜风夹杂着雨丝吹在他脸上。
他看着窗外城市的万家灯火，声音平静得如同夜色。
“阿刀。”
“我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