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火总部的服务器机房里，红色的警报灯疯狂闪烁，发出刺耳的蜂鸣，像是濒死者的哀嚎。
“bbS一号服务器集群，cpU占用率百分之九十九！过热警告！”
“用户数据写入请求队列堵塞！长度超过一万！”
“丢包率超过百分之二十！有大量用户反馈无法登陆！”
技术人员的吼声此起彼伏，每个人都满头大汗，脸上写满了焦灼与无力。曾经点亮希望之光的bbS，此刻变成了一头失控的巨兽，正要吞噬掉自己的创造者。
王小明冲进机房，被滚烫的热浪和巨大的噪音逼得后退一步。他抓住一个跑过的技术员。“怎么回事！不是刚扩容了吗？”
“没用的王总！”技术员几乎是在咆哮，“用户进来的速度太快了！我们现在不是在往一个水池里灌水，我们这是在用消防栓对着一个茶杯猛冲！再这样下去，硬盘会先被写满，然后就是彻底宕机！”
张汉玉就站在这片混乱的中央，一言不发。
他没有看那些闪烁的警报灯，而是盯着一块监控屏幕。屏幕上，代表着全国各地用户的数据流，正汇聚成一股势不可挡的洪流，狠狠撞在星火那脆弱的服务器上。
路修好了，车太多，把路给压垮了。
紧急会议室。
气氛比冰点还冷。网络攻关部的核心成员，包括刚刚从京城回来的路由器项目负责人李建国，全都耷拉着脑袋，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问题不在网络，也不在服务器的性能。”李建国把烟头狠狠按进烟灰缸，声音沙哑。“问题在……我们存储数据的方式。”
他站起身，走到白板前，画了一个简陋的文件柜。“我们现在，就是这么干的。一个用户的帖子，就是一个文件。另一个用户的回复，是另一个文件。我们把它们扔进一个巨大的文件夹里。”
“当用户少的时候，找东西还行。可现在，这个文件夹里塞了上百万份文件！每次有人想看一个帖子和它的所有回复，系统就得把这上百万个文件翻一遍，再把相关的找出来……它不崩溃谁崩溃？”
一个年轻工程师有气无力地补充道。“这还只是读取。写入更恐怖，每秒钟都有几千个新文件要往里塞，还要保证不重名，不出错……”
所有人都沉默了。
他们都明白，这已经不是小修小补能解决的问题了。这是地基出了问题。
“大型数据库管理系统。”高翔吐出几个字，每个字都无比沉重。“Ibm的db2，还有美国那家叫oracle（甲骨文）公司的产品……我只在国外的期刊上见过介绍。它们能把数据结构化，建立索引，一套系统能管理上亿条数据，查询速度是毫秒级的。”
“那我们能买到吗？”王小明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
高翔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王总，人家连tcp\/Ip的文档都不给我们。你觉得，这种直接关系到信息命脉的核心软件，会卖给我们？”
“别说买了，我们连一份完整的技术手册都搞不到。”
绝望。
比当初面对协议封锁时，更加深沉的绝望。
造路由器，好歹还有国产芯片可以用，有明确的物理规律可以遵循。可数据库，那是纯粹的软件，是建立在无数数学模型和复杂算法之上的空中楼阁。国内在这个领域，完全就是一张白纸。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推开，张汉玉的秘书脸色苍白地走了进来，递给王小明一份文件。
王小明只看了一眼，手就抖了起来。
“怎么了？”张汉玉问。
王小明嘴唇哆嗦着，把文件递了过去。“邮电部的……内部函件。”
文件上没有批评，措辞甚至很客气。大意是说，国家很重视星火网络的发展，但也注意到了目前存在的“技术瓶颈”和“数据安全隐患”。为了保证国家信息高速公路的稳定，部里正在考虑，引进一套“技术成熟、安全可靠”的国外系统，来协助星火进行数据管理。
函件的末尾，还“善意”地提了一句，下个月，oracle公司将派出一个技术代表团访华。
图穷匕见。
这已经不是暗示，而是赤裸裸的最后通牒。
如果星火自己解决不了数据洪流的问题，导致网络瘫痪，那么国家就会出手，把这套系统的核心——数据，交到美国人手里。
“欺人太甚！”李建国一拳砸在桌子上，眼睛都红了。“这是要摘我们的桃子！”
“不。”张汉玉放下文件，声音平静得可怕。“这不是摘桃子。”
“这是要挖我们的心。”
所有人都看向他。
张汉玉站起身，走到那块画着文件柜的白板前。
他没有被国外技术的壁垒吓倒，脸上甚至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慌乱。
“谁说，管理一座图书馆，就一定要建一座几十层高的中央书库？”
他拿起笔，擦掉了那个笨拙的文件柜。
然后，他画了无数个小小的方块，像星辰一样，遍布在白板上。
“我们不建书库。”
“我们建无数个，分布在全国各地的，小邮局。”
“京城的数据，就存在京城的邮局里。鹏城的数据，就放在鹏城的邮局。每个邮局，只管自己那一块，这样一来，速度不就快了吗？”
高翔愣住了，下意识地反驳。“那……那如果要查询一个鹏城用户在北京发的帖子呢？”
“问路。”张汉玉的笔尖在那些小方块之间画出连接线。“我们写一套规则，让每个邮局都知道该去哪里找其他的邮局。就像我们的大脑，神经元之间互相传递信息。”
“这不叫数据库，这叫……分布式数据网格。”
整个会议室，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张汉玉口中这个闻所未闻的概念给震住了。
他们还在纠结怎么造一个更坚固的书架时，张汉玉已经彻底抛弃了书本的形态，要把知识拆成一个一个的字，洒满整个天空。
“这……这理论上……”高翔的脑子在飞速运转，他想找出其中的漏洞，却发现这套理论自成一体，逻辑上竟然是通的！
“理论上可行。”张汉玉替他说了出来，嘴角勾起一抹锐利的弧度。“而且，更安全，更高效，更适合我们这片土地。”
他转过身，环视着一张张被震惊到麻木的脸。
“从今天起，成立数据库研发部。”
“我亲自带队。”
“目标，一年之内，拿出我们的‘邮局’原型机。要能支撑起，百万用户的数据读写。”
说完，他把笔扔在桌上，转身就走。
会议室里，压抑和绝望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疯狂的战栗和亢奋。
深夜，张汉玉独自一人在办公室里，对着白板上那张草图，完善着细节。
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技术员，抱着几本俄文旧资料，犹豫了很久，才敲了敲门。
“张总……我……”
“有事就说。”
“我……我在看一些以前苏联的资料，关于图书馆索引的……他们提到过一种很奇怪的理论，叫‘b树’，说是能用一种树状结构，极大地提高查找效率……我看不懂，觉得可能是异想天开……”
张汉玉猛地回过头。
他的瞳孔里，仿佛有无数星辰，在瞬间被点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