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世界分崩离析，又在瞬间重组。
李闲发现自己变成了一缕无形无质的风，飘荡在一条光怪陆离的甬道之中。甬道壁上，流淌着无数细碎的符文光影，既像是星辰的轨迹，又像是生命的脉络。
这就是“妖道”？
他的“视线”穿过前方影影绰绰的红衣队伍，竭力想要看清那顶八抬大轿，看清轿前那个牵着马的绝美新娘。
可无论他如何集中“精神”，那个身影始终隔着一层薄纱，朦胧而遥远。他能感觉到那股源自血脉源头的古老与尊贵，能感觉到那份让他心神悸动的美，却无法捕捉到任何清晰的细节。
仿佛一场近在咫尺，却永远无法触及的梦。
这种感觉让李闲有些烦躁。他试图冲破某种无形的阻碍，离得更近一些。
【规则模拟能量消耗加剧……】
【剩余交互点：1258。】
【警告！交互点即将耗尽，模拟即将中断！】
脑海中冰冷的提示音将李闲从那股莫名的执念中惊醒。他暗骂一声，知道这次追逐只能到此为止。
就在他准备主动脱离模拟的瞬间，那走在最前方的绝美新娘，似乎有所察觉，竟在百忙之中，微微侧过头，朝着他“所在”的方向，遥遥看了一眼。
那一眼，穿透了光影，穿透了规则，仿佛直接落在了李闲的灵魂之上。
她的眼神里没有惊讶，没有敌意，只有一片如山间清泉般的澄澈，以及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轰！
李闲的意识被一股巨力猛地踹回了身体。
他大口喘着粗气，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心脏不争气地狂跳。山谷的风吹过，带来一阵凉意。
她发现我了？
那最后一眼，是什么意思？
李闲揉了揉眉心，八千交互点换来一场雾里看花，外加一个让他心神不宁的眼神，亏到姥姥家了。
可不知为何，他心里非但没有沮丧，反而涌起一股更加强烈的兴奋。
跑不掉的。
他舔了舔嘴唇，脸上露出势在必得的笑容。只要还在这个世界，只要还在规则之内，哪怕是妖，也总有线索。
“侯爷！”
一声急促的呼喊从山坡上传来，打断了李闲的思绪。
他回头望去，只见一名天策盟的弟兄正连滚带爬地朝他跑来，满脸焦急。
“什么事，火烧屁股了？”李闲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侯爷，魏先生让您赶紧回去！新……新来的城主大人，派人送来了请柬，今晚在城主府设宴，指名道姓要请您一叙！”
新城主？
李闲挑了挑眉。归雁堂倒台，天玄城权力真空，圣月皇朝那边派个新官来接手，倒也正常。
“知道了。”李闲不甚在意地摆摆手，“你回去告诉长风，让他代表我去就行了。就说本侯偶感风寒，不便见客。”
开什么玩笑，跟一个新来的官僚吃饭，哪有追查狐狸新娘有意思？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那条“妖道”的去向，还有那个让他心动的身影。
“可是……侯爷，魏先生说，这次的宴请非同小可，对方来头极大，恐怕……”
“没什么可是的。”李闲打断了他，“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魏长风就是那个高个子，我就是个挂名的吉祥物，去那种场合容易给咱们天策盟丢人。”
那弟兄还想再劝，看李闲一脸不耐烦，只能苦着脸，一步三回头地跑了。
李闲撇撇嘴，重新将注意力放回那片消失了的妖族队伍的密林。
他准备再深入探查一番，看看有没有留下什么蛛丝马迹。
一个新来的官僚，哪有那让他心动的狐狸新娘重要？他打定主意，今天非得把那“妖道”的根脚给刨出来不可！
然而，他刚下定决心，将全部心神重新凝聚，试图再次“品尝”和“舔”向那片密林深处的空间规则时，丹田内那代表着“人道气运金龙”雏形的光团猛地一颤，一股强烈的警兆混杂着致命的诱惑，瞬间锁定了他的神魂。
仿佛他这一步踏出，就等于亲手斩断了自己与某个泼天机缘的因果线。
紧接着，脑海里，一声与以往截然不同的提示音，毫无征兆地炸响。
【警告！检测到高优先级因果节点！】
一个血红色的、不断闪烁的对话框，粗暴地占据了他整个意识。
李闲的脚步猛地一顿，眼皮狂跳。
什么玩意儿？
系统自从升级后，除了发布一些基础提示，就跟死了一样，什么时候这么大阵仗过？
【强制任务发布：赴宴。】
冰冷的机械音不带一丝感情。
【任务名称：天玄之弈】
【任务目标：接受新任城主宴请，探明其真实意图。】
【任务奖励：功德+，气运+，解锁关键情报‘封神之秘’。】
【失败惩罚：‘天策侯’位格受损，当前气运清零。】
李闲脸上的笑容，一寸寸地僵住，最后彻底消失。
他死死盯着那个血红色的任务框，尤其是“失败惩罚”那一行字，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天策侯位格受损？气运清零？
这他娘的是要刨他的根啊！
他现在所有的一切，无论是“三军神主”的称号，还是刚解锁的“言灵圣坛”，哪个不是靠着系统这面大旗撑着？气运清零？
那不是要了他和宝宝的命根子吗？
这系统简直比周扒皮还狠！
可反过来看，越是严苛的惩罚，就越证明这场宴席的重要性。
还有那个奖励……“封神之秘”？
这四个字像是一道惊雷，在他心中炸开。
他赚功德，聚气运，发展势力，为的不就是在这二十年的有限时间里，杀出一条生路，与天争命吗？“封神”，听起来就像是一条通往终点的捷径……也像是一个画得最大的饼，一个最致命的坑。
但奖励给得这么足，惩罚又这么狠，这坑，老子今天跳定了！
“妈的……”
李闲低声咒骂了一句，脸上阴晴不定。
那只神秘的狐狸新娘固然诱人，但跟自己的身家性命比起来，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清的。
“算你狠。”他对着空气咬了咬牙，猛地转身，大步流星地朝天玄城方向走去。
……
城主府。
灯火通明，守卫森严。
与百味楼那种江湖草莽的热闹不同，这里的每一处布置都透着一股法度森严的威势。
府内的侍者下人，行走间悄无声息，眼神低垂，训练有素。
李闲换上了一身魏长风为他准备的锦袍，虽然依旧掩不住骨子里的那份不羁，但总算有了几分侯爷的派头。
他在一名管事的引领下，穿过几重庭院，来到一处雅致的花厅。
厅内，早已有一人等候。
那是个身着藏青色官袍的中年男子，面容清瘦，留着三缕长须，看上去像个饱读诗书的儒雅文士，可当他抬起头时，那双眼睛却锐利如鹰，仿佛能洞穿人心。
“想必这位，就是名满东境的天策侯，李闲大人了。”中年男子起身，脸上带着和煦的笑意，对着李闲微微拱手，“天玄城新任城主，陆文昭。”
“陆城主客气了。”李闲也学着样子拱了拱手，脸上挂着他招牌式的灿烂笑容，“什么大人侯爷的，叫我李闲就行。”
陆文昭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似乎没想到这位传闻中胆大包天的侯爷，竟是如此一副自来熟的做派。他哈哈一笑，伸手引着李闲入座。
“李侯快人快语，本官就喜欢和爽快人打交道。请！”
酒是好酒，菜是好菜。
两人推杯换盏，聊的都是些天玄城的风土人情，以及清剿归雁堂后的一些善后事宜，陆文昭对李闲的功绩大加赞赏，言语间滴水不漏，态度亲切，却始终保持着一分距离。
李闲也乐得跟他打太极，嘴上跑着火车，吹嘘自己如何英明神武，心里却已经悄悄对准了陆文昭。
“舔！”
【叮！规则交互启动！目标：封神宗门人·陆文昭。】
【交互判定中……目标位阶较高，精神力存在壁垒，无法进行深度解析。】
【叮！获得浅层信息：‘此人城府极深，言语九真一假，对宿主抱有强烈‘利用’意图。’】
“果然是老狐狸。”李闲心中冷笑，脸上的得意之色却更浓了，“哎，陆城主你是不知道，当这个侯爷有多辛苦……”他把一个爱出风头又没多少城府的年轻权贵形象，演得活灵活现。
酒过三巡，陆文昭放下酒杯，目光幽深地看着李闲：“李侯，你以雷霆之势肃清归雁堂，手段非常，但本官好奇，归雁堂是南界青玄宗的产业，你如此行事，就不怕青玄宗问罪？”
李闲嗤笑一声，给自己满上一杯：“问罪？陆城主，我杀的是勾结妖邪、残害百姓的归雁堂，挂的是圣月皇朝的‘天策’大旗，它要是敢来问罪，那就是不尊皇权，与民为敌。”
陆文昭闻言，眼中锐利的光芒一闪而逝，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炙热的欣赏。他抚掌大笑：“好！好一个‘人道气运’！看来李侯并非传闻中那般只知蛮干的莽夫，而是深谙此道的高人！如此，本官便不与你绕弯子了。”
他神色一正。“李侯，你肃清归雁堂，稳定天玄城，功在社稷。本官已将你的功绩上报封神宗，不日便会有封赏下来。”
“哎，小事，都是小事。”李闲摆摆手，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
陆文昭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话锋一转：“但天玄城，终究只是一隅之地，以李侯的才能，困守于此，未免太过屈才。”
“哦？”李闲眉毛一挑，来了兴致，“陆城主有何高见？”
“本官这里，有一桩泼天的富贵，想送与李侯。”陆文昭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地问道：“不知李侯……对‘成神’，可有兴趣？”
李闲心中一动，面上却故作茫然地摇了摇头：“成神？陆城主真会开玩笑，我等凡人，修个长生就顶天了，哪敢想那一步。
陆文昭眼中露出了然之色，缓缓道：“李侯可知，这世间修士，无论正邪，为何修行？求长生？求逍遥？皆是虚妄。真正的通天大道，唯有一条——敕令封神！而我封神宗，执掌的便是这自上古传承而来的封神之法！”
李闲瞳孔微缩，心跳漏了一拍。
“陆城主的意思是？”
“我观李侯身负大气运，又以‘天策’之名行功德之事，实乃封神之法的最佳人选。本官愿做引荐，邀李侯入我封神宗，同参大道！”
他顿了顿，抛出了一个更具诱惑的条件。
“只要李侯点头，这天玄城的财税大权，便可全权交由你手，助你更快积攒功德气运，待时机成熟，本官可担保，让你参与下一次的……封神大典！”
封神大典！
四个字，如同四记重锤，狠狠砸在李闲的心头。
他脸上的玩世不恭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专注与审视。
他看着眼前这个自称陆文昭的封神宗长老，那和煦的笑容下，仿佛藏着一个深不见底的旋涡。
一场鸿门宴，鱼饵，竟是“封神”。
李闲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危险而又兴奋的弧度。
“这桩生意，听起来……有点意思。”